“三爺,您在瞧什麽?”
初九眨了眨眼睛,這府中最愛照鏡子的就是二老爺,現在多了兩撇胡子,只要看到屋子裡有能照出影兒的物件兒,都要靠過去瞧瞧,三爺不會也被二老爺拐帶壞了吧?
不過今晚三爺有些不同,好像嘴唇格外紅似的,明明晚上沒有飲酒,這抹紅是從哪裡來?
初九走進鏡子,準備仔細查看一番。
鏡子中多了一張初九的臉,魏元諶從思量中回過神。
“你在看什麽?”魏元諶眉頭微皺。
初九這才清了清嗓子:“我……我來給三爺送茶。”
魏元諶撩起長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清香而甘甜,他側過頭看向初九:“你是不是有件要緊的事沒有做?”
初九不禁怔在那裡,他跟著三爺從太原回來之後,一切都交待好了,哪裡還有什麽要緊的事?
魏元諶轉頭向院子看去:“小白何時能到京裡?”
初九心頭一亮,三爺果然察覺到了,院子裡少了小雞啄米,委實冷清得很。原來三爺在顧家人面前說喜歡五黑雞是真的,這才幾天不見,就如此想念。
三爺真是深藏不漏,在沒有揭穿之前,他還當三爺半點看不上那隻肥雞。
初九立即道:“三爺,我這就帶著人去迎。”
“不用單獨抱回來。”魏元諶淡淡地道。
初九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不能讓人知曉三爺喜歡一隻大肥雞,否則會引人笑話,特別是顧大小姐。
喜歡調琴、下棋多高雅,養肥雞太掉份兒。就算再喜歡肥雞,也得藏在心裡,尋常時候不能說。
這世上最了解三爺的,也只有他初九了。
初九匆忙跑出去,差點撞到走進門的暮秋。
暮秋將手中的衣袍遞到魏元諶面前。
幸好太夫人讓人新做了兩身袍衫,一件青色貼裡,襟口、袖口都用暗花緞繡了雲紋,看著很是漂亮,不過卻又好像太過絢麗了些。
魏元諶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一隻木匣子,打開之後拿出一顆蜜餞放在嘴裡。
暮秋吞咽一口,這蜜餞子,席間還沒吃夠嗎?現在喝茶也要往嘴裡放,不嫌甜嗎?
魏元諶重新整理好荷包,抬起頭看向那衣袍,然後淡然地道:“可有氅衣?”
暮秋立即道:“沒有……不過我可以去問問,太夫人原本吩咐人去做了,可能還沒做好。”三爺可是從來不穿氅衣的啊,之前二老爺送來一件,如今還在箱子底下壓著呢,三爺說過,穿氅衣太麻煩,如今就不嫌麻煩了嗎?
“明日之前準備好。”魏元諶說著站起身走了出去。
暮秋看著魏元諶的身影除了院子,這才想起來應聲,三爺到底在太原府遇到什麽事?怎麽忽然都變了。
天漸漸暗下來,懷遠侯府依舊一片忙碌,管事讓人送消息,明日侯爺、夫人和大小姐機會回到京中,府中上下定然都要安排妥當。
顧大小姐的閨房中,碧桃正在看桌子上的幔帳:“換這碧青色的好呢?還是換這桃紅色的?”
碧桃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兩個顏色的幔帳都是府中新做好的,也不知道大小姐會想要先用哪一頂。
忽然一陣風吹開了窗子,碧桃忙去關窗,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片刻功夫就停了,碧桃將窗子拴好,又去看那幔帳,忽然就在碧青色的幔帳上看到了一塊髒汙,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濺上的泥點。
雖說拿去洗了不耽擱明天用處,不過或許也是天意,碧桃道:“就掛這桃紅色的吧!”
桃紅色的幔帳掛上,
屋子裡增添了幾分喜慶。碧桃看著十分滿意,吹滅了屋子裡的燈,帶著人走出了院子,她們還要去夫人院子裡收拾。
顧大小姐院子重新安靜下來,一個人從院子裡那棵桂花樹上躍下,思量片刻走進了少女的閨房。
撩開簾子立即看到床邊的桃紅色幔帳,就像當年周如珺躲在角落裡,偷吃紅豆糕時臉上綻放的笑容,也像花船上,她果決躍進湖中的身影。
如初綻的桃花般嫣然,所以他替那丫鬟選了桃紅色。
長案上放著幾隻妝奩,衣櫥中的衣衫熨燙好,花斛裡插著還未開放的薔薇花,可以看出來懷遠侯夫妻很是寵愛她。
魏元諶繼續向內室裡走去,在那拔步床前站定,腦海中那景象又清晰了幾分。
似是他從前就站在這裡,望著躺在床上的她。
焦急地等待著,盼著她從這裡醒來。
“珠珠,珠珠,你回來吧!”
在這裡醒來的不是顧明珠而是周如珺,這樣的話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自己調方子治病,用的是孫先生的藥方,在人前裝癡傻,人後用坊間人為張原伸冤,學會了嚴探花的機關術,更會彈奏七弦琴。
是了。
如珺死後,他曾夢到跟著如珺一直向前走去,也許那不是夢。
孫先生說,他那時可能得了離魂症,也許他的魂魄跟著如珺而去,一直到了顧家。
魏元諶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懷遠侯和夫人喚她珠珠,掌珠,再也不是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再也不必人前被人約束。
這些年,她該是肆意又順心。
這樣就好,比如珺要更好,她可以依著自己的心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魏元諶在錦杌上坐下,望著屋子裡的一切,他手微微收攏,當年在大牢之中,他心中渴盼的唯有她能活下來。
只要她能活下來,其余的他什麽都可以不要。
可現在,魏元諶緩緩合眼又睜開,他卻放不下手,不但要將這一切弄清楚,還想要留在她身邊。
五年前,他沒能留在她身邊,五年後呢?他是否能讓她歡喜?
他沉默了。
時間過去這麽久,他已然有了變化,但面對同一個問題時,他還是如此慌張,不知所措。
萬一她不肯呢。
她不肯承認就是如珺,不願意接受他,那該怎麽辦?
如今的顧明珠比從前的周如珺更厲害,被逼迫的急了,或許在他面前永遠做一個傻女,將坊間人都遣走,不肯再在他面前露出其他面孔,到時候他該如何尋她?
月光透過窗子落在魏元諶的臉上。
他不會逼迫她,他會等著,等她自己願意承認,等她信任他,願意揭開臉上的面紗。
也許會用些小手段,那也委實怪不得他,誰叫她那麽聰明,一不小心就會不見了。
……
一大早,馬車就走上了官路,用不了幾個時辰就能趕到京城,所以車馬都走得格外快。
顧明珠挑開車簾向外看去,心情說不出的愉悅,聶忱和柳蘇提前一步到了京城,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合適的鋪子和宅院。
她手中的銀錢不多了,好在坊間人還有一筆銀錢沒有與魏大人結清,魏大人若是大方一點,或許她們手頭就能寬裕些。
不行,她還是不能獅子大開口,魏大人一個不高興,以後不肯與他們做生意,豈非虧大了?
“小姐,您看,有人來迎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