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別人,她或許會害怕,可是齊豫白,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委屈自己的妻子。
她沒辦法接受這份情意的原因只有一個,她……配不上他。“他這樣好的一個人,本該擁有一段更好更完美的姻緣,為什麽要讓他和我這樣的人牽扯到一起?”
“主子!”
停雲蹙眉,她想反駁,可蘭因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她看著停雲說,“我知道他和齊祖母不會嫌棄我嫁過人,他們是這世上除了外祖母以外對我最好的人,我若是嫁給齊豫白,他們一定會把我當珍寶一般疼愛。可我……”她啞聲苦笑,“我自己過不去心裡的坎,我嫁過人,和離的事還鬧得滿城風雨,恐怕現在還在誰家的飯桌被人評判指點,甚至,我可能還生不出孩子。”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
她看著窗外,聲音如窗外的風一般縹緲,“齊豫白一身清名,他該走他的光明正道,被人敬仰被人歎服,而不該因為我被人議論指點。”
她上輩子已經壞他清名毀他前程,這輩子怎麽能讓他重蹈覆轍?
蘭因也是才發現,原來真的愛一個人能讓人卑微到這種地步,他的喜歡讓她既歡喜又難過,歡喜自己心悅的人也喜歡她,難過自己為什麽沒有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他。
醒來至今,蘭因從未對一事感到後悔。如今卻忍不住想,既然老天讓她重新活一次,為什麽不讓她重生到嫁給蕭業之前,讓她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地和齊豫白在一起。
可她又想。
真要是回到嫁給蕭業之前,她和齊豫白恐怕也是路過不相識,終究是一場妄念。
“主子……”
停雲雙目殷紅,她在為蘭因難過,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
軒窗大開的書房內忽然變得很安靜,只有窗外不知疾苦的雲雀依舊嘰嘰喳喳歡快叫著。
過去很長時間後,蘭因方才一點點抹乾淨臉上的眼淚,甚至連淚痕也都被她仔細擦拭乾淨,就仿佛她從未哭過,也從未動情過。她睜開眼,原先的軟弱和不堪不複存在,她又變回從前那個理智驕傲的顧蘭因,她彎腰,親手扶起停雲,看著她淚眼盈盈的樣子,蘭因握著帕子擦拭掉她臉上的眼淚,而後在她通紅雙目的注視下,柔聲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如今這樣就挺好的。”
“人活著不是一定要和誰在一起才是好的,我有你們就挺好。”
“主子……”停雲紅唇微顫,還是不忍,她自幼跟著蘭因,豈會察覺不出她此時是在強顏歡笑?
蘭因笑笑,攔了她的話,“去替我準備東西吧,這幾日你留在家裡看著,齊府那邊每日湯水和夜宵還是不要落下,齊祖母那邊也替我去說一句,如果……”她抿唇,停頓半晌方才繼續說道,“如果齊豫白問起,不要與他說今日的事,更不要讓他知道我也喜歡他,就和他說我在忙,等忙好,我就回來了。”
希望那個時候,她可以像從前那樣平靜面對他。
停雲看著她眼中的堅持,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垂下眼簾,啞著嗓音輕輕應了一聲“是”。
蘭因目送她離開,直到停雲遠去,她就像是被卸去一身精力般癱坐回椅子上,耳邊似乎還在環繞著停雲先前說的那些話,“齊大人他喜歡您,他是喜歡您的”……
那一句句話仿佛在啃噬著她的靈魂,讓她在這驕陽似火的夏日竟渾身發冷般一點點用力抱緊自己。
*
早朝結束。
齊豫白卻沒有離開,他和他的老師龐相走在一起。
路上已經沒多少人了,龐相側頭看向身邊的青年,青年一身緋色官袍,拿著玉笏的手修長有力,他沉聲問他,“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齊豫白垂眸,“想清楚了。”
龐相聞言,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十分複雜,既有驚喜亦有擔憂,他看著齊豫白說,“敬淵,你得清楚這條路並不好走,杜太尉爪牙遍布大周,陛下有時都得避他鋒芒,我是已經身處旋渦抽不出身,可你還有選擇的余地。”
如果齊豫白不是他的學生,他自然驚喜他的加入。
他被寒門貴子視為標杆,又因當初治水防洪深受百姓信任喜愛,有他的加入,對於他們日後想扳倒杜太尉可謂是如虎添翼。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他一直想要他進政事堂的原因。
可偏偏他是他最喜愛的學生。
他膝下無子,齊豫白對他而言,既是學生,亦是半子,他又怎麽能明知前方困難重重,還要拉他入這個旋渦?所以這些年,每次齊豫白拒絕他的時候,他反而松一口氣。
他為天下大義邀他入局,卻又不希望他真的入局。
齊豫白豈會不知老師心中的糾葛?
可他也清楚。
“天下若想太平,杜太尉必須得死。”他語聲淡淡。
這是他上一世就明白的道理,只是上一世他在蘭因死後遠走他鄉,並未直面汴京官場,可如今他既要護身邊人安寧,便是前面刀山火海他也得往前走,要不然真等杜太尉把持朝堂,天下必定大亂。
余光看到老師面上的複雜,齊豫白溫聲寬慰,“老師不必擔心,這世上如我輩之人還有許多,有他們在,大周的天總會晴的。”
“天會晴的……”
龐相低聲呢喃,須臾,他到底未再糾結。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抬手拍了拍齊豫白的肩膀,臨了要走出宮門的時候,他方才開口,“你突然有這樣的變化,可是因為那位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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