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業腳步一頓,忽然之間,他仿佛明白了許多東西,明白了為什麽他身邊人都變了的原因,他回頭,看著身後的許氏,久遠的記憶裡曾有一個小女孩牽著他的袖子嬌聲說,“表哥,我叫成碧,許成碧。”
而遠處,長大後曼麗的女子在看他,他看到她因為緊張而忍不住握起的雙手,也看到她微微縮緊卻又滿懷期待的瞳孔。
沉默一瞬。
他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他看到許氏眼中的光芒在頃刻間消散,須臾,她的唇角上揚,臉上也像是想通一般掛上一抹笑容,蕭業收回目光,沒再看她,隻留下一句“我會與母親說把中饋交給你”便頭也不回離開。
*
日薄西山。
忙碌了一整天的錦繡堂也終於消停下來了。
孫掌櫃在櫃台後拿著算盤數今日的收益,一群侍者夥計都目光緊張地看著他,時雨站在蘭因身後,同樣捏著拳頭,屏住呼吸看著孫掌櫃的方向,直到算盤啪嗒一聲,孫掌櫃收手,一群人忙問,“掌櫃的,怎麽樣怎麽樣,我們今日賺了多少?”
孫掌櫃卻沒說話,而是朝蘭因看過去。
蘭因還坐在椅子上,周遭都是緊張的氣氛,她卻靜坐在椅子上,握著茶盞慢慢喝著,直到察覺到孫掌櫃的目光,蘭因方才抬眸,看著他眼中的激動,她笑了笑,一面把茶盞擱到一旁,一面撫平膝上的褶皺,方才柔著嗓音問他,“如何?”
孫掌櫃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這會卻忍不住紅了眼眶,把今日的淨賺收入與蘭因說了一遭後,竟不由自主抽噎起來,他是王老夫人的人,這些年綢緞鋪子收益越來越差,他身為掌櫃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原本都以為要關門大吉了,沒想到東家一手乾坤竟讓這幾家鋪子死而複生。
他日後也不用擔心沒臉回金陵了。
蘭因見他這副模樣實在無奈,讓時雨倒了一盞茶,她起身親手捧過去給他。
孫掌櫃見此忙變了臉。
他倉惶擺手,嘴裡直說,“您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不過一盞茶。”蘭因笑了下,又語氣關切說道,“以後鋪子還要靠您看著,您可不能累壞了。”
她說著又看向身後一眾侍者夥計,“你們也是,你們都是錦繡堂中最不可或缺的人,錦繡堂可以沒有我這個東家坐鎮,卻不能沒有你們。”
她這一番話自是讓他們一眾人都心生動容。
蘭因又讓時雨把早些時候就準備好的封紅拿過來,一個個親手遞給他們,在他們的道謝感激聲中,她笑著讓他們去吃飯,而她與孫掌櫃說道:“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下。”
孫掌櫃忙道:“您說。”
蘭因讓人坐在自己身邊,等人坐下後,方才繼續說道:“原本我們請了幾十個繡娘,可如今看來儼然是不夠的,得勞煩您辛苦些再多招些繡娘,若是城中沒有合適的,便去城外找,她們手巧,並不比城裡的差。”
孫掌櫃沒想到他們想到一道去了,不由一笑,“我也正想和您說這事,繡娘的事您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蘭因知道他的本事,自是不擔心,隻又說起另一樁,“後邊的院子裡如今住著幾十個繡娘,如今她們住著是夠,但要是人多,只怕不成,我也不希望她們住的不舒服,明日我會讓單喜再去租間宅子供她們住。工錢還是和從前一樣,若自己有地方住的便額外多給一部分錢,還有鋪子裡的夥計,他們做事也一樣辛苦,您也莫虧待他們,免得他們心生不平,回頭鬧出一些沒必要的誤會。”
等孫掌櫃一一應下,蘭因又說了最後一句,“錦繡堂的生意剛起來,別的可以不用管,但我們的質量一定要保證,這事,得勞您親自盯著,但凡有不合格的衣裳,便是咱們賠錢也不能給人送過去。”
她這番話說得有些嚴肅。
孫掌櫃也是知曉事情厲害的人,肅然點頭道:“您放心,每次交上來的衣裳,我都會親自查看,不會讓不合格的東西從我們錦繡堂流出去。”
要說的話都說完了,蘭因也未再多言,扶著衣袖起身。
“您不留下一道吃飯?”孫掌櫃見她作勢要離開的樣子,不由跟著起身說道,“這天都這麽晚了,您回去吃飯還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還是在店裡用吧。”
蘭因卻笑著搖頭,“不了。”
她想齊豫白了,自是不想在這耽誤時間。
孫掌櫃見她堅持也未說什麽,隻把人一路送到外頭,天已經黑了,街上各家鋪子的燈也都點起來了,長街燈火,他目送蘭因由人扶著上了馬車,又等馬車啟程遠去方才回了鋪子。
……
蘭因這一路,離家越近便越發心生忐忑。
她坐立不安,既想快些見到齊豫白,又想著與他相處時他孟浪的行徑,尤其今日他離開時還特地留了那麽一句……臉很紅,心跳也很快,直到時雨在一旁發出噗嗤的聲音,蘭因方才回神。
即使她連忙捂住嘴唇壓抑住笑聲。
蘭因還是聽見了。
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如此,蘭因的臉又紅了幾分,卻又不好說什麽,只能輕咳一聲掀起車簾打算吹吹晚風平複下自己的心情。就這麽一路回了甜水巷,眼見離家中越來越近,她正想放下車簾,卻見齊府門口竟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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