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握住了唯一一塊浮木,蘭因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痛意。
她幾乎想也沒想就想掙扎,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便聽見一陣哭聲,不同先前只是默默流淚,這會王氏竟是痛哭出聲,她淚眼婆娑,保養得宜的手指緊緊抓著她的手腕,目光更是一眨不眨看著她,嘴裡一個勁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她是在為什麽說對不起。
不過無論是什麽,蘭因都覺得沒什麽必要了,她的對不起既不能彌補她過往的傷痕,也治愈不了她以後的人生,有什麽用呢?從來道歉都不過是懺悔者的懺悔,拯救不了受傷人的從前。沒去跟她說她的手腕很疼,她只是看著眼前這個不同以往的王氏,禮貌卻又疏離地與她說道,“地上涼,您還生著病,去床上坐吧。”
看了王氏一眼,她問,“我扶您過去?”
王氏這會竟變得很乖,在蘭因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只是手依舊不肯松開,她牢牢握著,生怕松開,就會像夢中那樣連她的殘骸都握不住。
蘭因雖然不清楚她怎麽了,卻也無心詢問,任她握著,直到把人扶到床上,便想從她手裡把手收回來,可才一抽就又被王氏緊緊握住了,看著眼前這個忽然變得十分沒有安全感的婦人,蘭因抿唇皺眉,“您到底怎麽了?”
總不至於她昨天說的那些話把她傷到了吧?那她這位母親的抗壓性也實在是太弱了。
王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冗長的夢,夢中的那一切明明不曾發生過,卻深刻到讓她至今想起還痛徹心扉,可她該怎麽和她說?
和她說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死了,夢到我做了許多糊塗事……
若是蘭因知道的話,恐怕是要嘲笑她的,因為一個夢,她竟變成這樣。
假設別人與她說起,她肯定也是要嗤笑的,夢就是夢,怎麽能和現實相提並論?何況夢中發生的那一切明顯與現實不一樣,夢中蘭因沒有和蕭業和離,情兒還嫁給了蕭業,可現實,蘭因早已和蕭業和離,至於情兒……她絕不可能讓她和蕭業在一起。
可即便和現實沒有一絲相像之處,她這顆心還是好痛,就像是被人用鈍了的鋸子狠狠拉過,牽扯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痛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十分艱難。
王氏死死握著蘭因的手,卻什麽都說不出,只能一眨不眨看著她,一字一字重複,“對不起。”
蘭因沉默看了她一會後,開口說道:“不清楚您是在為什麽向我道歉,但都不必了。”
她的聲音雖然冷清,卻十分有禮貌,可王氏聽完後,掉的眼淚卻更多了,是不必,而不是沒事,她不需要她的道歉,因為對她而言,她已不再重要了。
——“夫人當初是怎麽對主子的?如今您哪來的臉來她面前懺悔?”
——“三姐,你放手吧,我想因因大概是不希望進顧家祖墳的。”
——“王錦,放手吧,你和我都沒這個資格留住她。”
想起夢中那些人與她說的話,想到她被人按著連她的屍身都無法收殮,甚至連給她上柱香的機會都沒有,王氏就止不住發抖。
如果沒有那個夢,她想她一定會衝蘭因發脾氣,就算她做錯了,可她始終是她的母親!難道她要她向她下跪磕頭才肯原諒她嗎?可想到那個夢裡,蘭因眾叛親離身體一天天變差,最後葬身火海坦然赴死……她就只有無盡的難過和害怕。
“對不起……”
她看著蘭因,仿佛除了這三個字,她什麽都不會說了。
蘭因好看的柳眉緊蹙,看著王氏的目光也終於飽含了幾分沉吟和打量,她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身後傳來“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頭推開,蘇媽媽走了進來。
“夫人?您醒了!”聽到王氏的聲音,蘇媽媽立刻笑容滿面走了進來,邊走邊還衝身後吩咐,“快去請大夫,再去和老夫人說一聲。”
幾聲答應後,蘇媽媽也到了跟前。
瞧見母女倆這番模樣,蘇媽媽一愣,心中正驚訝於她們何時這般親近了,便瞧見王氏那張滿是淚水的臉,她一驚,聲音都帶了幾分吃驚,“您怎麽哭了?”
王氏沒說話,只是繼續看著蘭因,仿佛她的生命中只剩下蘭因一個人。
蘇媽媽隻好把目光轉向蘭因,“大小姐,夫人這是怎麽了?”
蘭因淡聲,“您別問我,我也不清楚。”
她說話的時候,神情平靜,可蘇媽媽眼尖,還是瞧見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宇,視線下移,她看到蘭因手腕上一道明顯的紅痕,那是用力攥緊後的結果。她心下一驚,臉都跟著變了,“您沒事吧?”
“嗯?”
蘭因尚且還在驚訝她的反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方才哦一聲,正想說“沒事”,卻聽王氏急問道,“怎麽了?”
“夫人,您握得太用力,都弄疼大小姐了。”蘇媽媽替她答了話。
王氏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麽,大驚失色,她本就沒什麽氣色的臉更是變得蒼白無比,這一次倒是無需說什麽,她便松開了手,從前囂張絕倫的貴婦人此時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不知所措地看著蘭因囁嚅著嘴唇道著歉,“……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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