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就像小石擊進湖面,雖然泛起了一時的漣漪,但轉瞬又歸於平靜。
蘭因想引的那條蛇還是沒能引出。
又過了幾天,王成玉科考回來,雖然還不知是何成績,但王家還是辦了一場規模不小的家宴,慶祝他脫離苦海,席間眾人觥籌交錯,蘭因也難得喝了幾盞酒。
這天用完晚膳。
蘭因因為多喝了幾盞酒由時雨陪著去外頭吹風醒神,才走到一條僻靜的小院子便瞧見前面站著兩個人,透過兩旁燈火,她能瞧出走在她前面的兩人便是大舅母和大表哥,正想上前與他們打招呼,卻聽前面傳來說話聲。
“阿娘怎麽看著不高興?”
“我怎麽高興的起來?當年要不是你爹和你祖母,你也該去參加科考,保不準如今早已有一番建樹。現在倒好,乾著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成日要被人議論。”面對自己的兒子,吳氏也沒隱藏自己心中的想法。
“……阿娘。”
王成則面露無奈,卻還是溫聲安慰著人,“當初是我自己要求的,與父親和祖母無關,我身為王家長孫,自然該承擔自己的責任。何況如今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這世間道路千萬條,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行商也讓我增長了不少從前沒有的見識。”
吳氏止步看他,“你就不後悔?”
王成則正欲笑答,忽聽她說,“你若不後悔,這些年為何每次路過學堂都會停上片刻,還有阿沅,你和她感情甚篤,如果不是當初棄文從商,她爹娘怎麽可能會不同意她嫁給你?”
從蘭因的視角無法看到表哥此時的表情,但透過那忽然變得低落的聲音也能察覺到他的心情並不算好。
“阿娘,都已經過去了……”晚風傳來他沙啞的嗓音。
“要是真的過去,這些年為何你遲遲不肯娶妻,阿則……”
母子倆邊走邊說,余後聲音,蘭因已聽不到,她也未再跟過去,她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的身影,回想先前大舅母說的那番話。
大舅母說的那個阿沅是何家女,與她也是舊時的手帕交,何家和大舅母的娘家交好,早前何伯父曾任金陵知府,雖然兩家沒過明路,但誰都知道大表哥和何沅是一對,如果沒有幾年前的意外,這兩人只怕如今早就成婚了,或許就連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
何家是清流,走的是仕途,當初看重大表哥也並非因為王家的財路,而是覺得大表哥自身優秀,也篤定他能高中。
大舅舅的意外讓大表哥棄文從商,何家自然不高興,後來兩家雖然沒斷了往來,但兒女親家卻是做不成了,前些年何家伯父被調派到了會稽成了當地刺史,何沅也定了一門會稽本地的清流世家,兩家也就漸漸不怎麽往來了。
早前何沅成婚的時候,蘭因曾讓人送去一些添箱禮,人卻有好些年不曾見過了。
“主子。”
時雨見她一直怔怔看著前方,不由輕輕喊了她一聲。
蘭因回神,知道小舅舅暗中都有派人看著,她便也沒有多此一舉派人去查,等吹完風回到宴席,再度瞧見表哥和舅母,她也隻當沒有先前那樁事,夜裡陪著外祖母回屋等人歇下後,她臨窗而立,看著窗外的月亮,臨近月末,殘月如鉤,她手裡握著那支白玉平安簪,大半個月沒見到齊豫白了,雖然書信不斷,但她還是想他了。
而此時的臨安。
齊豫白也在臨窗望月,想著她。
早前蘭因送他的那粒紅豆被他小心鑽了孔又編了手繩,如今正戴在他的手腕上。
自從范昭帶走夏本初和秦無涯後,齊豫白便入主臨安知府衙門,這些日子,他暫且擔任臨安知府統管臨安各項瑣事,其余臨安的官員見他鐵血手段連夏本初都敢收拾,自是各個夾著尾巴過日子,可以說這陣子的臨安是近些年最清明最太平的時候了。
竹生進來的時候,齊豫白正撫著自己手繩上的那粒紅豆,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有回頭,隻問,“西寧怎麽樣?”
竹生答,“我們派出去的人說有人前些日子進了西寧王府,但杜誠之並沒有什麽表示,這些日子他日日待在府中,偶爾出門也只是去校場練兵。”
對於這個回答,齊豫白似乎並不意外,“繼續盯著西寧那邊。”又叮囑一句,“杜誠之為人小心,不要與他正面交鋒。”
“是。”
竹生應聲離開。
*
西寧王府,一間古樸且頗具民趣的院子裡,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穿著一身輕便的短打拿著鋤頭翻地。
“爹!”杜誠之的長子杜厲走了進來,看到這副畫面不住皺眉,卻還是朝人先拱手問安,見老人依舊怡然自得,到底忍耐不住,“夏本初都被押到汴京了,您怎麽還坐得住!”
老人依舊不語,隻衝老奴發話,“給他倒杯茶。”
老仆應是。
杜厲一看到那茶杯裡的茶葉就直皺眉,他實在想不通他爹,明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偏要過這種苦日子,在軍隊和將士吃一樣的飯菜,回了家裡,也放著富麗堂皇的正屋不住,非住在這破地方,吃喝也不講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堂堂西寧王過得是這樣的日子?
但再不高興,他也不敢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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