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水月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不會藏著掖著,有什麼就說什麼,所以,聽得了裴氏說的話,自然而然就直接問了出來。
而裴氏卻不是,有什麼話自然是要拐著彎說,明面上聽著好聽,還能讓聽的人心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作為世家夫人們,說話不僅要表達自己的教養,還要考慮到明面上的禮節,越是勳貴的人家,這說話就越是講究規矩。
所以,裴氏覺得羅水月粗鄙不堪,跟個市井潑婦似的。
裴氏雖是知道羅水月這直粗的性子,可是聽了羅水月的話,也是微愣了下,然後用帕子抹了下眼角,道,「嫂嫂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怎麼會懷疑你?懷疑你什麼?這偌大的一個侯府,你每日忙得腳不離地的,她身邊又沒有人承歡在膝下,如今侯府裡也就只有妍兒這丫頭在,她們姐妹幾個之中,妍兒最是老實不愛多話,哎……。」
裴氏很是難過地歎了一聲,又抹了下眼角,「若是雨兒那丫頭等是及了笄出門才好……母親膝下空虛,如今又是年紀大了這身體就越發的不好了,免不得就有丫頭偷懶,沒有照顧好母親那可是不能姑息,定要嚴加拷了出來,然後亂棍打死以儆傚尤!看她們一個個還敢不用心?」
羅水月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倒是以為弟妹懷疑我什麼呢!」
「怎麼會?我怎麼會懷疑大嫂你?」裴氏忙罷手說了一句,然後看向跪在地上的奴婢,厲聲道,「嫂子忙,我也不在府裡,你們一個個都翻了天了,都給我聽清楚了,侯夫人與我都在這裡一個個都給我好好交代,若是誰有半點的疏忽和隱瞞,定嚴懲不貸!不管是誰,不管在老夫人身邊多久了,只要有差錯,定不輕饒!林媽媽你說!」
裴氏說得義正詞嚴,臉上都帶了幾分殺氣。
雖是一口一口地訓斥的奴婢,又是一句句地說羅水月打理侯府沒有時間,話裡卻是意有所指直指羅水月。
被指名的林媽媽心裡發苦,目光看著地面,恭敬地回道,「回二夫人的話,是奴婢沒有照顧好老夫人,是奴婢疏忽了。」
老夫人雖說是不小心摔的,可當時她就在旁邊。
老夫人的身體,她最是清楚的,所以,林媽媽最是內疚。
至於沈清妍,林媽媽沒有想提。
林媽媽在老夫人身邊幾十年了,自然是清楚裴氏的性子,如若提了,二夫人只怕會抓著沈清妍說夫人不會教導女兒。
老夫人身體已經很是虛弱了,二夫人再鬧個雞飛狗跳,老夫人恐是要氣得吐血了。
是林媽媽的疏忽?裴氏才不信,林媽媽是老夫人最得力最為倚重的心腹,她會出這樣的岔子?
當然不會。
除非她,是為了掩飾什麼!
想著,裴氏心裡就激動了起來,面上卻是依舊嚴厲,「你在母親身邊多少年了?會出這樣的疏忽?還是你其實是為了為人掩蓋真相?還是你不敢說?你還不從實招來!」
裴氏厲聲喝道。
林媽媽頭往下低了幾分,沒有因為裴氏的話改口,「是奴婢的錯。」
裴氏怒視著林媽媽,「你還不快交代清楚?難道要我動刑你才肯開口不成?」
話雖是如此說,可裴氏也沒有開口叫人。
林媽媽是老夫人最得力的心腹,她是要給老夫人幾分面子的,更何況,事情沒有問清楚。
裴氏只好目光看向翠香等幾個丫頭,怒道,「你們來說。」
「要是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弟妹你才是侯府的女主人呢。」羅水月說道。
這般喧賓奪主,發號司令的,當自己是死的嗎?
「大嫂說笑了,我這不擔心著急母親的傷嗎?」聞言,裴氏臉色一僵,忙說道。
「你們都下去吧,林媽媽、翠香你們幾個留下照顧老夫人就是了。」羅水月吩咐說道。
裴氏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不住對羅水月說道,「怎麼能這麼就讓他們下去了?母親摔了,她們可脫不了干係!」
裴氏說著就拔高了聲音,「我是母親的媳婦,母親摔得這麼嚴重,我問問怎麼就不行了?我不就是拷問一下幾個丫頭嗎?你為何要如此急匆匆地把她們都打發了下去?」
是心裡有鬼吧,怕丫頭們說漏了嘴,所以才會把丫頭婆子們都打發了下去!
一眾下人忙是把身子都匍匐到了地上,希望如此能減低各自的存在感。
羅水月道,「弟妹,有什麼話你直說,何苦要如此拐彎抹角地含沙射影?你不就是懷疑我害得母親摔了嗎?」
「難道不是嗎?」裴氏尖銳地大聲說道,「這個府裡還有誰敢如此對母親?她們的疏忽嗎?……」
裴氏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眾人,道,「她們都是精挑細選的,母親身邊伺候的人可都是伶俐穩妥的人,她們怎麼會疏忽?母親身子不好,身邊從來是不缺人的,所以,母親怎麼會突然摔了?還摔得如此重?不定就是被人氣的。」
裴氏當然還是不至於認為羅水月會對老夫人動手。
羅水月她會頂撞,會違抗老夫人的命令,性子也是個粗俗的,然而羅水月到底也是羅家的出來的千金,對長輩動手應該還是不會的。
所以,裴氏猜測的是,老夫人是被她氣的。
「所以,弟妹你的意思是,這個府裡只有我敢忤逆母親,是我害得母親摔傷了?」羅水月道,「今日你就是把陶然居裡的人全都打死了,她們也不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說是我害得老夫人摔傷的!」
「我可是沒有這麼說!」裴氏怒道,「當日若不是你大鬧,把府裡鬧了個天翻地覆,我們怎麼又會離開?母親年紀大了,最是需要晚輩在身邊承歡照顧著的,原想,你雖是性格強,可到底也是官宦千金,自幼庭訓,當然是會好好孝敬長輩的,可是如今呢……。」
裴氏說著就又開始抹淚,「這才多久啊,母親就瘦得不成人樣,現在還摔得這麼重的傷?」
有晚輩在身邊照顧?是說自己肚子沒消息!
她進門一年多了,最為急切的就是這件事!於是羅水月聽了頓時氣得暴跳,「你說的什麼意思呢?我阻止人在母親身邊承歡了不成?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羅水月黑黑的臉,凶神惡煞的,裴氏挺直了腰板,道,「佔著雞窩不會下蛋的母雞。」
羅水月氣得伸手就打。
裴氏早就有了防備,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羅水月打過來的巴掌。
巴掌落空,羅水月撲過去就揪住了她的頭髮,道,「誰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我打死你!」
「說的就是你,當日就是你鬧,還鬧得母親不得不把我們分了出去過,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母親在,哪有就分家的?都是你這個潑婦,都是你鬧的!」事情鬧得雞飛狗跳的,二房的人也因此被分了出去,裴氏心裡一直記恨著!
裴氏也伸出了手去揪羅水月的頭髮。然,羅水月長得壯實,她哪裡是對手?
不會,就被羅水月打哇哇地叫。
一旁的丫頭與婆子忙是叫著上去勸。
一時間,屋裡頓時尖叫聲、痛呼聲、勸說聲,鬧得不可開交。
床上的老夫人就是被這鬧哄哄的聲音給吵醒的,睜開了眼睛,扭頭一看,頓時氣得青筋直跳,「住手……。」
一開口,便是悶呼聲。
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被包起來了。
屋子裡的大都是去勸羅水月與裴氏去了,基本都沒有聽到老夫人聲音。
這吵鬧的聲音讓老夫人覺得腦袋裡似是有把錐子在敲一般,見得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老夫人伸手把纏著的棉布給扯了,猛地坐了起來,怒聲大吼,「都給我住手!」
門牙沒了,說話有些漏風,到底也還是說得清楚。
林媽媽最先看過來,驚跳了一聲,「老夫人,您醒啦?」
說完就奔了過去。
其餘的人都是忙停了手,羅水月與裴氏也住了手。
林媽媽給老夫人身後塞了大迎枕,一邊吩咐翠香幾個忙是找藥和布,一邊對老夫人說道,「老夫人,奴婢這就給您重新包紮。」
老夫人卻是看著站在床邊的羅水月與裴氏兩人。
釵環鬢亂,衣服凌亂,裴氏的臉上還帶了血印子。
睡個覺都不得安寧!這些個不孝子孫!老夫人頓時氣得抓起了玉枕朝兩人砸去,「滾,都滾!」
羅水月機靈地往後一退躲開了。
微垂著頭的裴氏卻是被砸了個正著,玉枕直直地砸在她的腿上,裴氏痛得低呼了一聲,然後淚汪汪地哭著趴在了床邊,「母親,您打,您罵。是兒媳不孝。」
老夫人一口的血腥味,被她嚎得心裡異常的煩躁,帶著血的口沫就往裴氏的臉上噴,「滾!去外面打去,隨你們打!別污我的眼!」
裴氏趴在床邊哭道,「母親,是兒媳不該,兒媳該每日服侍您,伺候您的,嗚嗚嗚,您摔得這麼嚴重,兒媳的都要擔心死了,兒媳恨不得摔得是我,替母親受了這痛才好,兒媳這就不走了,兒媳等會就讓丫頭去接了韻兒他們幾個過來,陪著您,……」
「誰不走了?」裴氏還沒有說完,沈峰就繃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跟他一起的還有沈幀。
裴氏忙止住了聲,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朝沈峰恭恭敬敬地行禮,「大伯,老爺。」
心虛,裴氏對沈峰有些害怕。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沈峰看了眼裴氏與羅水月,不高興地問道。
沈幀也是看了兩人一眼,眉頭皺了下。
裴氏起了身,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地退到了沈幀的身邊,頭垂著,並不回答沈峰的話。
欺軟怕硬的慫樣!羅水月嘲諷地看了眼裴氏,與沈峰說道,「弟妹出言不遜,說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所以我就教訓了她兩下。」
沈峰心裡隨著恨裴氏,於是皺了眉頭扭頭往裴氏看去。
裴氏低聲道,「母親好端端的突然摔了,我只是擔心母親。」
擔心自己,怎麼會扯到子嗣的之上去?還不是她想興風作浪?老夫人擺手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裴氏驚愕地抬頭,「母親……。」
沈峰收回了目光,看向老夫人輕聲道,「母親,您好些了沒?兒子再給您去請個太醫來可好……。」
沈幀也是低聲問著。
老夫人伸手揉著額角,「就是摔了下而已,你們都回了吧,我身邊有他們就伺候就好了,免得吵得我頭痛。」
「母親,您這樣子,我與老爺怎麼能放心走,我們就留在這裡伺候您。」裴氏道。
「都走!」老夫人不耐煩地擺手,又是看了眼林媽媽。
林媽媽立即上前,給老夫人上藥包紮。
老夫人包紮好了,頭痛欲裂地躺了下去,朝沈峰幾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回去。
「侯爺,二老爺,夫人,二夫人,老夫人如今最是喜靜,又眠淺……不如,先讓老夫人好好睡一覺?」林媽媽福身說道。
四人想了想,都退了出去。
出了屋,沈幀便是拉了裴氏跟羅水月道歉,「大嫂,抱歉,是她口不擇言冒犯了你。」
「二弟不用如此多禮,我也已經教訓過她了。」羅水月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髮絲,說道。
「總之對不住。」沈幀態度恭謹,然後與沈峰與羅水月告辭「明日我們再過來服侍母親。」
等是沈幀與裴氏走了,羅水月這才是低聲站在院子裡說著今日的事情。
說完了,羅水月見得沈峰沉著的臉,便是屈膝,「侯爺,妾身還有事要處理,先去處理了,馬上就再回來伺候母親。」
說完也就不等沈峰的反應,羅水月就帶了丫頭出了陶然居。
沈峰抿著嘴,目光看著遠處的天際,在院子裡站了良久,這才慢慢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