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離得不是很遠,大約是一刻鐘的路程,清寧帶了薄荷與忍冬慢慢地走著,一路不是樹蔭之道迴廊,抄手遊廊。
一路的景致不錯,清寧也不急著往戲台那邊趕,她剛是見機告退罷了,應是出了什麼事情,不然一直臉色沒有變的五皇子妃怎麼突然就變了臉。
這高門大戶宴客的時候,客人多,客人一多難免就會出亂子,例如剛才的裴氏與沈清韻,那是完全不在計劃之內的事。
更何況,高門大戶裡的後宅本來就是是非多。
皇子府裡雖是沒有妯娌,沒有公婆,可是妾室、側妃一個都不省心,還要提防旁人的暗算,雖是花團錦簇,可也付出旁人預想不到的艱辛。
「蕭清寧。」剛是走了一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清寧頓住了腳步,只見一身紅艷如花的宜柔郡主站在了不遠處,正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她又有什麼事情!
忍冬立即警覺地往前邁了一步。
宜柔郡主全然沒有把忍冬看在眼裡,抬著下巴走到了清寧的面前,
「郡主。」清寧帶了忍冬與薄荷行禮。
「免禮。」宜柔郡主擺手說了一句,然後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清寧,似乎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清寧不明所以,目光淡然地與她對視著。
清寧一直不說話,很是鎮定,宜柔郡主看了會,突然開口說道,「你可真是心狠。」
清寧抿嘴一笑,「郡主這是誇讚我,還是嘲諷我呢。」
「那可是你親祖母,你都視而不見,當是不認識,你的心還不狠嗎?」宜柔郡主涼涼地說道。
「郡主等在這裡,難道就是特意告訴我,我心狠?」清寧淡笑著反問說道。
沈家的事情,世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她從來都不在意,沈家自然是後悔趕了她出來,想要把她認回去。
可是這世間的事情,怎麼能他們說什麼就什麼?
落子無悔。
他們想反悔就反悔,那也得看自己同意不同意。
聽了清寧的話,宜柔郡主臉色緩緩地沉了下去,臉上湧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從來宜柔郡主如是一團火,都是朝氣蓬勃,明艷如夏花。
這樣的哀愁,讓她的眉眼蒙上了一種婉約之美。
清寧看著她,沒有說話。
宜柔郡主這樣的哀愁,大體是與蘇斐有關的。
宜柔郡主是心儀蘇斐的,前生如此,今生亦如是。
清寧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宜柔郡主,等著她說話。
沉默了良久,宜柔郡主臉上揚了一抹淡淡地笑容,目光看向清寧,「我羨慕你。」
清寧淺笑著道,「郡主說笑了,郡主金枝玉葉,身份尊貴,我哪裡有什麼值得郡主羨慕的?」
宜柔郡主看著她說道,「你有蘇斐。」
而她沒有。
她心心念念地關注追逐了蘇斐那麼多年,最終也只能看著他娶了別人,而她卻是束手無策。
清寧但笑不語。
是的,她有蘇斐,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蘇斐,屬於她的蘇斐。
宜柔郡主目光看向無邊的天際,藍藍的沒有一片雲,看了會,收回了目光,也不避開忍冬與薄荷以及她身邊的兩個丫頭,眼裡帶了一抹苦澀,「你不知道吧,我喜歡他,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上他了。」
宜柔郡主記不得是什麼時候,那個漂亮的蘇斐就駐紮在了自己的心中。她比眼前的女子要先認識蘇斐,要先喜歡上蘇斐。
忍冬與薄荷聽了宜柔郡主的話,忙垂下了眼睛。
「所以呢……。」清寧淺淺地笑著。
所以……?宜柔郡主眼裡湧現著迷茫,所以,能怎樣?蘇斐已經娶了眼前的蕭清寧,幾個月後,她也將遠嫁到他鄉去。
宜柔郡主會眼裡慢慢地漫上了一層水霧,晶瑩的淚珠就從眼角滾了出來,順著眼角、臉頰滾到了青石磚上。
只一瞬,青石磚連個印記都沒有留下。
宜柔郡主低聲地抽泣著。
忍冬與薄荷低頭看著腳尖。
宜柔郡主身後的丫頭也是頭垂得低低的。
一時只有宜柔郡主的抽泣聲,還有微風拂過樹葉的聲音,以及戲台那邊傳來的聲音。
宜柔郡主全身像是被一層濃濃的悲傷籠罩著,眼裡唰唰地往下掉,嘴裡喃喃說道,「我就快要離開京城了,我就要成親了,我不想怎樣,我就是心裡憋得慌。」
宜柔郡主只覺得心像是堵了一團棉花,難受得很。
痛哭她這些年來無果的單戀。
難過她將要離開她熟悉的京城,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清寧沒有說話。
宜柔郡主雖是個性乖張,卻是可以看出來,她個性直爽,因為她的身份,所以她活得張揚而又快意。
默了會,見宜柔郡主一直無聲流著眼淚,清寧開口問道,「所以,你就是想告訴我,你喜歡他很久了嗎?」
宜柔郡主扭過了頭,伸手抹乾了臉上的淚水,看向清寧說道,「你可要一定要好好地對他,不然,不然……。」
痛哭了一場後,宜柔郡主臉上又恢復一貫的明艷動人,似是剛才的脆弱與痛苦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清寧揚眉,「不然……?」
宜柔郡主哼了一聲,正色說道,「不然,我用鞭子抽你!」
清寧抿了嘴笑。
這樣的宜柔郡主,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有什麼說什麼,她的喜歡與不喜歡,都可以從她的臉上看出來,其實單純得跟個孩子似的,也是難怪,那麼驕傲的顧煥,也喜歡逗她。
不然,以為驕傲的顧煥,他定然是理都不會理。
以為她是要找自己的不是,不想卻是來警告自己,警告自己要對蘇斐好,清寧斂神正色地看向宜柔郡主,回道,「蘇斐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會對他好的。」
宜柔郡主哼道,「誰知道,我看你對沈家的人那麼冷血。」
清寧淡笑。
宜柔郡主挑高了眉頭,瞪著清寧,「剛才的事情不許與旁人說,尤其是蘇斐,一個字都不許跟他提。」
清寧笑著點頭,「我不會說的。」
「那你要記得,不然,我真的拿鞭子抽你。」宜柔郡主說著,又是目光看向忍冬與薄荷,「你們兩個也是,不許碎嘴,不然我拔了你們的舌頭,就是你們主子也保不住你們兩個。」
「我們走。」宜柔郡主說完便是轉身扭頭帶了自己的兩個丫頭走了。
清寧哭笑不得地看著宜柔郡主遠去的背影。這是來警告自己呢,還是來跟自己傾述的呢?
**
裴氏帶著荷香與荷葉到處找尋了一番,卻是到處都不見沈清韻的身影,裴氏急得一顆心像是被火烤一般難受。
找了一會,裴氏抓了個從暢春閣那邊走過來的綠衣丫頭問暢春閣那邊的情況,得知那邊的宴席已經散了,客人也都去看戲或是小憩去了。
難道真的去找蕭清寧了?
想了想,又是問了那丫頭可有看到沈清韻。
綠衣丫頭仔細想了想,回道,「齊國公世子夫人倒是還在那邊的,不過奴婢沒有看到沈姑娘。」
裴氏又是仔細確問了幾句,確定了沈清韻沒有過去,這才帶了荷香與荷葉往別的地方去尋人。
女兒正在氣頭上,那戲台那邊是不會去的。
裴氏走了會,急得嗓子都冒煙。
到底去哪兒了?
不會,就見得了沈清韻的兩個丫頭。
「小姐呢?!」裴氏喝了一聲。
兩個丫頭撲通跪了下去,簌簌發抖,「奴婢一直跟著小姐,可是小姐跑得快,這府邸又大,眨眼,奴婢兩人就不見了小姐的人,奴婢兩人走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小姐,所以就回來看看,看小姐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沒用的賤人。」裴氏怒罵了一句,顧忌著這是五皇子府,忙是往四周環顧了一眼,見是周邊沒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問道,「小姐往哪個方向跑了?」
兩人伸手齊刷刷地指向東邊,「那邊。」
「回去再剝你們的皮,人都看不住,養你們有何用!」裴氏柳眉倒豎,罵了一句,抬腳往東邊的方向走了過去。
兩個丫頭一臉驚恐地忙爬了起來,跟了上去。
府邸大,花、灌木、大樹、假山、廊台,目不暇給。
毫無目的地走了會,荷香便是頓住了腳步,對裴氏說道,「夫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府裡我們又不熟悉,奴婢看,還是去請皇子妃幫忙吧。」
沈清韻是客人,五皇子妃定會派人幫忙找的,皇子府裡的人熟悉地形,找起人來,自然是要比她們這樣瞎找要容易得多。
「夫人,這樣找起來,是要容易得多的,還是去跟皇子妃求助吧,也不知道小姐躲在哪個角落哭。」荷葉也說道。
沈清韻的兩個丫頭也是哭著點頭。
真是不省心,這是皇子府邸,哪能到處亂跑的?萬一要是撞上了什麼,那女兒可就是慘了!裴氏心急如焚的想了想,點了點頭,「嗯,只有這樣了。」
如今只有找五皇子妃求助了。
**
等宜柔郡主遠走了,清寧這才帶著薄荷與忍冬繼續往前走,走了會,一個丫頭急匆匆地追了上來,「世子夫人,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