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條路太難,可是她也得走。
身為女兒家,理當將最難的路留給自己,將自己心尖尖的人護在手心。連個男人都護不住,她蔚嵐重活一輩子,又有什麽活法?
“奶奶,阿衡不是外人,”蔚嵐閉上眼睛,歎息出聲:“阿衡是蔚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一聲雷響,大雨磅礴而落。謝子臣剛剛踏入門口,便聽到這樣一句話。
他停住步子,看見魏老太君震驚的表qíng,謝銅在他身後撐著傘,聽大雨打在雨傘之上,滴滴答答。
周邊一切仿佛都安靜下來,只有桓衡急促的腳步聲,他匆匆忙忙提劍而來,出聲道:“阿嵐,我們……”
話未說完,他便看到屋裡的場景,目呲yù裂。
“你們在做什麽!”說著,他便衝了過去,想要扶起蔚嵐,焦急道:“阿嵐,他們是不是打了你,阿嵐……”
“阿衡,讓開。”蔚嵐卻是無比堅定推開了桓衡,然後深深再拜:“蔚嵐將送桓公子北歸,平定北境,他年南回盛京,與桓公子成結盟之勢,內安大楚,外平中原。望奶奶、父親、哥哥、小弟,各自珍重。”
說著,蔚嵐直起身來,卻是將目光看向了抱著魏熊的魏華,魏華上前了幾步,聽她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哥哥,林夏在密道外等你們,密道口放有偽造的身份證明和人皮面具,出去後往前走一百裡的青城裡,有一戶姓林的人家,那戶人家已經在那裡生活了四年,從此你們就是他們。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勞煩哥哥照顧家人,他日,”蔚嵐捏緊拳頭,卻是看向了眾人,然後揚聲開口:“我必南歸,迎你們再回長信侯府!”
魏華沒有多說,他只是點點頭。魏老太君哭聲不止,由魏邵扶著,低低勸慰。作為一個父親,他早已經放棄了去管自己孩子的權利,只希望自己能不成為他們人生道路的絆腳石。
染墨替他們打開了密道,又派了一批暗衛護送他們,魏華將魏熊jiāo給魏邵,提著劍殿後,眼見著全家人都進了密道,魏華突然頓住了步子。他似乎是隱忍了很久,又忽然轉身,從密道門口折了回來,將蔚嵐一把狠狠抱進了懷裡。
“活著回來。”他聲音沙啞:“不然我殺了桓衡。”
“好。”
蔚嵐眼裡忍不住有了笑意,魏華壓低了聲音,用所有人都無法聽見的音量,附在蔚嵐耳邊:“喜歡他,就娶了他!”
蔚嵐微微一愣,卻是朗聲笑了起來,眼裡帶了寒芒。
“若我真的喜歡他,”她低笑出聲:“必然娶了他。”
可是她還不懂什麽叫喜歡,她只知道,她要桓衡好好的。
等魏家人都被送走後,蔚嵐終於回過頭來,她看著院子裡站立了許久的謝子臣,含笑道:“子臣。”
謝子臣靜靜注視著蔚嵐,眼中風起雲湧。然而他卻一聲不吭,雙手並在身前,在廣袖之下,用一隻手壓住另一隻手,淡道:“他如此重要?”
“是啊。”蔚嵐有些無奈,眼中滿是苦澀:“我也不想他如此重要。”
可是,偏生有些人,天生就讓你無可奈何。
“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雨滴越發大了,謝子臣覺得這雨簾迷蒙了他的眼,讓他不大看得清對面人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對她是很好的。從來都要送他回家,下雨打傘也要傾斜給他,無微不至的體貼,讓他以為,這人已經無法做到更好。
可如今他卻明白,那些幾乎都只是她的習慣而已,她要掏心掏肺對一個人,到底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他顫抖了手,卻不敢讓人發現,隱在衣袖之下,讓他覺得十分有安全感。內心狂躁又平靜,憤怒於她為什麽能為桓衡做到這樣的程度,卻又早已意料,她就是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他早就知道,桓衡是不一樣的,和他,他們盛京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桓衡與蔚嵐,這兩頭從北地來的láng,無形中似乎早就有了這樣驚人的默契,團抱在一起,讓人無從cha手。
可是他不曾知道。
在蔚嵐對他伸出手的時候,在蔚嵐親吻他的時候,在蔚嵐對他如此溫柔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有那麽一個人,貫穿在蔚嵐的生命裡。
可他能怎麽辦?
她來過他的生命,給了他貪慕的溫柔與光芒,他就難以放手。
他不是沒想過守住這份內心,也不是沒想過逃離,可是是她纏上來,是她一次次鍥而不舍的追逐,是她先說的喜歡,卻也是她先說的放手。
這世上哪裡有這樣好的事?他謝子臣,又哪裡是那樣好相與的人,讓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他靜靜注視著她,感覺風雨愈大。蔚嵐卻沒看他,轉頭向桓衡伸出手去,溫柔道:“阿衡,我們走吧。”
桓衡看著蔚嵐的手,遲疑了片刻後,堅定抬頭道:“阿嵐,我自己走。”
蔚嵐面色一僵,桓衡靜靜看著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清晰,哪怕身處險境,可他覺得內心這樣甜蜜。
阿嵐選擇了他。
她願意同他回到北方。
如果是之前,大概他會覺得十分開心,可是現在的境地,他卻不願意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劍,滿臉驕傲道:“阿嵐,我自己能走的。不說了,我先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蔚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大步跟了上去,溫柔道:“如果這樣好走,那我送一送你,也無妨。”
“蔚嵐!”謝子臣高喝出聲:“他可以自己走,你沒聽到嗎!”
“我要送他走,”蔚嵐冷下神色:“你沒聽到嗎?”
說著,蔚嵐一把拉扯過桓衡,便朝著馬廄而去,謝子臣閉上眼睛,因為憤怒微微顫抖。
“公子……”
“去城門前布置一下,陛下如今必然已經要動手了。”
“公子為何要幫他們?”謝銅有些苦澀:“留下魏世子,不更好嗎。”
“若是留得住,”謝子臣苦笑出聲來:“你以為我不留嗎?”
蔚嵐是一定要送桓衡出去的,哪怕是用命去換。為了不拖累家裡人,給他們時間逃脫,蔚嵐不可能和他們一起走密道,必然是要從城門突圍而出。長信侯府外面如今應該已經布滿了探子,只要蔚嵐出門,必然就封鎖城門。他若不幫,蔚嵐……走得出去嗎?
他不知道。
她從來都在他意料之外。
蔚嵐從馬廄與桓衡一同引馬出來時,謝子臣已經站在了門口,他看著蔚嵐,眼中滿是悲憫,最後一次道:“回去吧。”
蔚嵐看出他的意思來,卻是笑出聲來:“謝子臣,是我辜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