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年,是為了什麽陷害永昌侯?”
“當年永昌侯棄城導致大楚戰敗的根本原因,是他們貪汙了原本撥給永昌侯的軍餉,導致整個白城根本無力作戰。永昌侯到盛京來告禦狀,他們怕東窗事發,就先告了永昌侯,緊接著陳鶴生當年是永昌侯手下副將,他做偽證,楚臣江曉將永昌侯屈打成招,一手辦下了這樁案子。”
蔚嵐跪在地上,恭敬回答。蘇城閉著眼睛,聽著這些話,他慢慢冷靜了。
這樣的大案,是決計不能認,更不能讓人知曉的。貪什麽不好?貪汙軍餉。當年大楚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為了那場戰役,桓松能成為北方一霸?朝廷能如此式微?
就為了一城軍餉……陷整個南方於如此境地,別說他父皇,就是他自己,都想宰了張程和陳鶴生了。
可是不行,他現在必須依仗他們,再想殺,也要等到以後。
蘇城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蔚嵐,燈火下,她恭敬跪著,似乎在隨時等待召喚。他有了決斷,有些猶豫道:“明日……怕是要委屈你了,你且當,什麽都沒查到吧。”
“能為殿下分憂,蔚嵐並不覺得委屈。”蔚嵐客套xing開口,可蘇城瞧著她平淡的模樣,一時心裡居然有了幾分感激。
蔚嵐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可是她卻一點怨言都沒有。他忍不住上前幾步,蹲下身來,握住了蔚嵐的手。
蔚嵐微微一愣,抬眼看著蘇城,蘇城看著面前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的人,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阿嵐,”說著,他看著她,認真道:“等我成為皇帝,我必然要讓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日不過一個刑部侍郎,阿嵐你切莫放在心上。”
聽到這話,蔚嵐算是明白了,蘇城是怕她有異心,便立刻表忠心道:“蔚嵐如今心中並無他想,隻想輔佐殿下登上寶座。殿下無需憂心。能助殿下成事,是我等如今最重要的事。不過區區刑部侍郎,蔚嵐不放在心上。”
蘇城微微一呆,他看著面前的人,想起自己皇妹們對她的評價。
盛京玉郎,風姿無雙。
這麽靜靜瞧著看,哪裡是什麽玉郎,這如清潭的眼,櫻色的唇,就說她是一個美嬌娘,也不是沒有人信的。
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附在她的面容上,蔚嵐皺了皺眉頭:“殿下?”
蘇城猛地驚醒,像被燙到似的抽了手,站起身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了什麽。手上還帶著她面頰帶來的溫度,他忍不住將手負在身後,啞著嗓子道:“夜深了,阿嵐先回去吧。”
“是。”蔚嵐恭敬叩首,而後告退。
等她走後,蘇城從身後拿出手來,回憶著方才指腹下的觸感。
他突然發現,有些感qíng像酒,你越壓著,越醞釀,就越烈,越悠長。
蔚嵐從蘇城府中告退,立刻去了王府。
明天這個事兒是必須捅出來的,可是不能是她,她得找個人。其實從身份上看最合適的是謝子臣,可謝子臣決計不會同意,他讓她去辦言瀾,已經是他的態度,他是個十分謹慎的政客,見好就收。
可她不是,她的風格,從來都是不見血,不回刃。
謝子臣不同意,那就剩另一個人,王曦。
王曦是戶部尚書,此事沈秋和的死訊她除了給宮裡發了個消息,就一直壓著,王曦完全可以裝成什麽都不知道,以戶部金部主事的位置,明天參奏他的上司沈秋和。
至於巧合不巧合,明天亂起來,也就不重要了。
王曦知道蔚嵐深夜來訪不會是小事,連忙迎接了她。蔚嵐也不廢話了,直接說:“阿曦要不要幫太子廢了三殿下?”
王曦有些詫異,隨後道:“魏世子,這個玩笑,開不得!”
蔚嵐面色不動,屋內就他們兩人,蔚嵐直接將在馬車上寫好的奏章給了王曦,冷聲道:“這是永昌侯案子的始末,明日我不會將這件事捅出來,可是這件事若是捅出來,對太子有益無害。”
王曦皺了皺眉頭,他拿出折子來,迅速瀏覽了一遍,露出震驚的表qíng來。
他畢竟還是少年,看到這種事,除了考慮黨爭之外,更多還有些熱血憤怒在裡面,連說了幾聲:“他們怎敢……怎敢……”
“此事嵇韶也牽扯了進去,這個凶手是嵇韶府裡的人。”蔚嵐繼續提點:“你們不先發製人,後面就被動了,到時候將嵇韶扯進來,怕太子也洗不清楚。”
蔚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王曦心裡琢磨著,想了片刻,王曦抬頭,眼神微冷:“阿嵐是三殿下的人……”
“我不是。”蔚嵐直接打斷他:“君主也分合適不合適,三殿下並不適合。”
蔚嵐雖然是個政客,但更是一位臣子,一位官員。她有名留青史的夢想,就不會去當一個jian臣。
蘇城不合適,她早就明白,他心思狹隘,也太過殘bào。太子雖然優柔寡斷,但是總體來說,比蘇城還是要好上一些。至少太子即位,不會出現濫殺大臣的事。可蘇城繼位,就不一定了。
王曦轉瞬便明白了,蔚嵐怕是當年就和太子達成了什麽協議,又謹慎道:“阿嵐為何不讓子臣做此事?”
他是禦史大夫,怕是更加合適。蔚嵐卻搖了搖頭:“子臣太過謹慎,如此激進高調的法子,他怕不會同意。”
“那阿嵐就覺得我會同意?”
王曦挑了挑眉,蔚嵐卻是笑了:“大家做官,各自有做官的法子,王七公子身為王家嫡子,升遷的路未免也走得太慢了。而且路我給了阿曦,且就看阿曦走不走。阿曦不走,我自然會找其他人走。”
“你一定要查這個案子?”
“追查到底。”
蔚嵐沉下聲來,王曦手中握著奏折,左思右想,卻是不明白:“這件事,對你到底有多大的好處?你可知一點被三殿下發現是你……”
“阿曦,”蔚嵐淡淡開口:“你覺得就這麽看著永昌侯全家蒙冤沉默不語,看著永昌侯唯一的子嗣為討個公道命赴huáng泉,這就是對的?”
王曦沒有說話。
他貴為嫡子,也被人稱一代君子,心中總是有那麽幾分道義在的。
想了許久,他道:“我要去和父親商量一下。”
“你是金部主事,擅長書法,可以查到當年的帳目和憑證,軍餉jiāo接都有簽字的憑證在,你偶然發現當年永昌侯的憑證上的字跡似乎是他人偽造。”
蔚嵐淡淡提點他,讓他明日參奏有一個正當理由。王曦點點頭,算是應下。蔚嵐和他核對了一些細節,便轉身離開,回了長信侯府。
回長信侯府之後,謝子臣還沒睡,蔚嵐剛一進來,他便抬起頭來。
“你同我說句實話,”謝子臣目光如炬,冷聲道:“你明日到底打算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