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謝子臣,”蔚嵐淡淡道:“本來就是賭命的人。”
戰場何其凶險,變法何其凶險,背叛了朝廷送桓衡北歸何其凶險,她這輩子哪一次不是賭著命在做這些事。
蘇城狠辣,她和謝子臣誰又是個善茬?
林夏一時接不下話來,她和蔚嵐是完全相反的xing子,賭命這種事,她向來不太愛gān。可這並不妨礙她理解蔚嵐,她點了點頭,算是了解,而後道:“那你們都規劃好了,太子送出去了,謝子臣給太子的恩qíng值和好感度也刷夠了,你也如願以償當時吏部尚書裡,你又劫持了蘇城將謝子臣送出去,這又是做什麽?”
“也沒什麽,”蔚嵐淡道:“我只是突然發現,我有點賭不起了。”
林夏微微一愣,握著銀針,有些不可思議抬頭。
蔚嵐面色不改,有些微紅轉過臉去,淡道;“我的命固然生死隨天,可是子臣不能。你說得對,在他說出玉璽位置之前,他們固然不會傷害他,可是萬一有人失手了呢?”
“你……”林夏想了想,有些遲疑道:“世子,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嵇韶死了。”
蔚嵐淡然開口,抬眼看著林夏:“嵇韶死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這個世界和我上輩子,沒什麽不同。我也會有朋友,也會有親人。他們離開,我心中的難過並不會少半分。”
“世子是傷心了嗎?”林夏小心翼翼開口,蔚嵐沒有說話,臉上看不出其他表qíng,平淡得仿佛沒有任何qíng緒。林夏低頭給她扎針,以為蔚嵐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然而好久後,蔚嵐輕輕應了一聲,嗯。
這大概是她對自己感qíng最大限度的表達。
林夏沒有說話,她不打擾她。蔚嵐靜靜看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休息過了,腦子裡仿佛隨時繃緊了一條弦,根本無法停下來。
外面開始下起小雨來,淅淅瀝瀝的聲音,落在蔚嵐耳裡。
林夏給蔚嵐走完一遍針後,侍女端了一碗清粥上來。林夏給蔚嵐喂粥,小心道:“那如今世子如何打算?陛下為什麽會放過世子,世子知道嗎?”
“玉璽在我手裡。他看在玉璽和桓衡的面子上,不敢殺我。”蔚嵐淡然開口:“當初我進宮,便知道自己大概是走不出去的,王凝的軍隊還有兩天,桓衡的軍隊還有三天,他們必然也就到了,我們只要再撐這麽幾日就夠了。如今謝子臣該做的做了,無論如何,這一次太子登基,他都是首功。而朝中人手,我其實也已經安排了下去,雖然不是我親自看著他們坐上位置,但是等太子登基後,這些人也應該剛好上位了。”
蔚嵐閉著眼睛,清理著思路。林夏還是有些不理解:“雖然三殿下不會殺你,但是……如今未免也太好了些。”
蔚嵐沒有說話,實話說,蘇城的態度讓她也有點疑惑。
蘇城大約是有那麽些喜愛她的,但是這份喜愛大約也就是停留在容貌和佔有yù上,他覺得自己是他的伴讀,就不該背叛他,所有充滿了額外的獨佔yù。那麽當她真的背叛,他該惱羞成怒才是,就算此刻直接把她下入大獄,也是不奇怪的。
然而他不但沒有讓她下獄,還好吃好喝的養著她,蔚嵐不免就有些奇怪了。
不過她也不想去多想為什麽,有些事qíng想得太深,就讓人覺得心中難安,如今謝子臣出去了,她只要再在宮裡堅持兩日,這件事就結束了。
為了最後一日做準備,蔚嵐決定好吃好喝好好養傷,而林夏的職責就是——
“多給你吃點激素,傷口好的快點,你覺得怎麽樣?”
蔚嵐:“我聽著不是什麽很好的東西……”
“是能讓你更女人一點的東西。”
“很好。”蔚嵐點點頭:“我最近也覺得自己太男氣了,沒有大女兒家風范!”
林夏:“……”
她們聊的大概不是一種女人。
蔚嵐昏迷的時候,謝子臣們終於出了城。
蘇城絕對把控的區域僅限於宮內,守城的人還沒接到消息,便被天九們一批人突圍逃了出去。逃出去後一路狂奔沒多久,天九便聽見人道:“可是魏世子的人?!”
天九抬頭看去,看見十幾個人在夜色中駕馬而來,她作為宮中的線人,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是認得的,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王家的嫡子王曦,她警惕看著對方駕馬而來,壓低了聲道:“備戰。”
“是王公子!”染墨卻是知道王曦與蔚嵐關系很好,打馬上來,同天九道:“九姑娘別怕,王公子跑出城還是我們家世子提醒的,他是太子這邊的人。”
聽到這話,天九這才放下心來,但是手仍舊放在刀上,一言不發。王曦騎馬趕了過來,沒有穿著平日繁複寬大的長袍,反而是換了一身短裝,看上去gān淨利落,倒是與他平日相比格外不同。
謝子臣此刻還躺在堆滿了瓜果的車上,瓜果埋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張臉來,王曦借著夜色打量他們一批人,不由得有些疑惑,轉頭問染墨道:“阿嵐呢?”
“世子被留在宮裡了。”染墨臉色不大好看,但出於對蔚嵐一貫的信任,她雖然擔憂,但也沒有驚慌,淡定道:“她讓我們救謝大人出來,為了拖住三殿下,便被留在了宮裡。”
“那子臣呢?”王曦皺了皺眉頭,染墨這才想起來,他們出來得太急,還沒把謝子臣從果蔬裡刨出來。於是趕緊道:“王公子稍等,謝大人馬上醒了。”
說著,王曦便看見染墨翻身下馬,跑到後面的車上。王曦這才注意到,車上是一堆果蔬,不由有些好奇:“你們……趕路還要帶著菜?”
沒有人回答他,染墨拍打著謝子臣的臉:“謝大人,醒醒,醒醒?”
“阿嵐!”謝子臣猛地驚醒,從果蔬堆裡坐了起來。
他全身是傷,瞬間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種疼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立刻抬頭道:“我們現在在哪裡?蔚嵐呢?”
“子臣,”王曦的聲音想了起來,打馬到他身邊,看見謝子臣破破爛爛的衣服和滿身的血,立刻道:“其他先不要說了,我們先回去給你療傷。”
“蔚嵐呢?”謝子臣盯著王曦,滿臉固執,王曦知道不給他答案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無奈道:“她如今在宮裡,你已經出城了,就算救她也要商議,先同我們回去,你多說一句話就是làng費一句話的時間。”
這句話總算是打動了謝子臣,他果斷閉上眼睛,倒回車板上,淡道:“走。”
王曦:“……”
這也太好說話了。
一批人跟著王曦往城郊去,行了半個時辰的路,王曦帶著他們到了一間破廟。這間破廟年久失修,但如今已經被人整頓過,破陋的屋簷修整好,屋裡也被打掃得gān淨,四處鋪了地鋪,還用簾子割出了洗澡的房間來。王曦帶著他們走進去後,一個左手用繃帶掛在胸前的青年男子從裡間走了出來,有些遲疑道:“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