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穿多少鎧甲,做多少準備,都扛不住她用那溫柔纏綿,又慢又緩的讓人疼到骨子裡去。
他微微抽搐,魏華斜瞟了他一眼,淡道:“大人,還去盛京嗎?”
“去。”桓衡咬牙出聲:“我來都來了,怎麽能見都不見就回去?”
“大人,”魏華淡道:“您敢見她嗎?”
敢嗎?
三年窩在北方,真的只是為了所謂平定北方內亂才不來見她嗎?
當年他還是少年,他想她,就不顧一切千裡迢迢去了盛京。如今他大權在握,誰都管不住他,他想一個人,怎麽就再沒了這種勇氣呢?
魏華的話落在他心上,讓他渾身一抽。
他不敢見她。
再多的言語,都無法掩蓋當年的事實。
是他先辜負了她。
“那年也是這樣的。”
他悠悠回想起過去來,這讓他心裡舒服一些:“那天晚上她從華州回來,不眠不休。她為了我去找糧糙,我留守在城裡。”
“那時候我很害怕,也很痛苦。我被唐家人欺rǔ的時候,我滿心滿意都在想,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麽離開了阿嵐,我就像個廢物一樣,連唐家都要在踩在我的臉上呢?”
“是我太無能了,是我太依賴阿嵐了。阿嵐早晚會離開我的,當她離開我,我就一無所有了。”
“我不能再這麽依賴她,也不能再這麽迷戀她。”
“我怕我動搖,我太清楚知道自己的脾氣了,我怕我見到她,她一開口,我就會像小狗一樣蹭過去。於是我和唐莫成了婚。那時候我想的都是她,我一心一意想著,要是阿嵐是個女人多好啊。這樣她就可以獨屬於我,我也不用擔心她會離開我。”
“大人,”魏華忍不住出聲:“無論魏世子是不是女人,她都不可能獨屬於任何人。”
“是吧……”桓衡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她來了。唐南樓同我說,她在門口站了一晚上。”
“她很難過吧?”
桓衡抬手,看著自己的掌心:“同我一樣,難過嗎?”
魏華沒說話,他聽著桓衡描述著當年,忍不住有種想把這個人從馬上扔下去的衝動。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魏華忍不住開口:“那大人如今過去,還有什麽意義?”
桓衡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慢慢道:“不把她經歷過的痛經歷一遍,”桓衡眼中有些茫然:“我又怎麽敢去見她?”
他辜負她,可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麽樣才能償還她。
他只能想,把她走過的路走一遍,把她經歷過的疼都疼一遍。這樣懲罰過自己後,他才能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有資格說那麽一句:“阿嵐,我回來了。”
他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只是道:“去吧,去見見她。”
魏華沒有說話,打馬帶他入了京,兩人到了謝子臣在郊外的宅子,只見張燈結彩,大紅的喜字刺得桓衡眼疼。
“你在這裡候著。”桓衡吩咐他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魏華應了聲,看著桓衡攀牆進去。府裡沒有任何反應,魏華摸著下巴想——該提醒妹妹,侍衛要換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謝府的侍衛,桓衡的武藝本來就是一等一的,躲個侍衛,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翻牆來到主院,便聽到了謝子臣的聲音。
兩人似乎十分激烈,蔚嵐叫著聲,謝子臣似乎用手去捂了她的嘴,讓蔚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別亂叫,”謝子臣壓著聲音道:“再叫就she了。”
桓衡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捏緊了拳頭,想拔劍衝進去。
蔚嵐的聲音隱約傳了過來,清冷沙啞的聲音帶了嫵媚:“子臣真美,能娶到子臣,真是在下平生大幸。”
她的聲音讓桓衡瞬間就有了反應,然而言語卻讓桓衡心裡密密麻麻疼起來。
他反覆告訴自己,沒事的,chuáng上的話,哪裡當得真。
阿嵐喜歡他,阿嵐真正喜歡的是他。當年阿嵐拋棄一切去北方,阿嵐辛辛苦苦輔佐的,是他。
謝子臣不過就是他不在時候阿嵐一個替代品而已,等他贖了罪,等阿嵐原諒他,阿嵐就會回到他身邊來。
難過是嗎?痛苦是麽?
沒事的,當年阿嵐也是這麽過來的。
桓衡大口大口呼吸,趴在屋簷上,聽著裡面的聲音,整個人腦子嗡嗡的。
他想走了,他一刻都不想留了。每一秒對於他來說都仿佛是在凌遲。
然而每次這個念頭湧上來,他就會想起來,那年蔚嵐也是這樣,站在門口聽他和唐莫的聲音的。
他胸腔裡無數qíng緒翻湧,他想拔劍,想衝下去,想去製止這一切。
可是不行,當年蔚嵐沒有這樣做,他也不能。
他要走完她走的路,嘗過她嘗過的痛,才有資格,再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真的好疼。
桓衡蜷縮起來,捂住自己的胸口。眼淚落下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十歲那年,被凍在雪裡,大雪冷得他瑟瑟發抖,徹骨寒心。
可這一次不會有人再來找他,也不會有人將他身上的冰雪抹去,背著他從風雪裡走出來。
他紅著眼眶,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周邊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遙遠,他只能聽見謝子臣的呼喚聲。
因為他叫的是,阿嵐。
這個名字仿佛是某種咒語,無論他怎樣努力隔絕,都能傳到他耳裡,他心裡。
天終於明了起來,陽光一寸寸落下來,那兩人斷斷續續,最後終於歸為了平靜。
桓衡看著天亮起來,感覺自己仿佛是接受了一場酷刑,終於到了盡頭。他踉蹌著起身,又跳了回去。
魏華在門口候著桓衡,見桓衡紅腫著眼,跌跌撞撞走出來,他上前道:“大人……”
“她不會原諒我了。”
桓衡沙啞出聲,魏華愣了愣,就看見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上,紅著眼看著魏華:“阿華,太疼了。”
“大人……”
一瞬之間,魏華似乎感覺面前這個人不是在北方叱吒風雲的元帥。而是當年在長信侯府纏著蔚嵐那個小公子。他內心柔軟下來,溫和道:“大人,回北方吧,大人人生還很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桓衡沒說話,他愣愣看著魏華,好久後,他慢慢堅定了神色。
“我不走。”
“沒有阿嵐的路,我走不下去。”
“大人,”魏華皺起眉頭:“荊州那邊……”
“我知道,”桓衡點點頭:“我見她一面……你讓我就見她一面,我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