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們都是有非常qiáng大嘴上行動能力的群體。和蔚嵐吵完沒有多長時間, 那些王公貴族的“禦筆”們就開始忙著和這些書生“要求王公納稅”的意見你來我往撕bī起來。而到底要不要變法, 這個問題反而沒有那麽尖銳起來。
蔚嵐見離間計有了效果, 便開始直接要求上下開始推行變法一事。
蘇白對於此事倒是沒什麽意見,但他一貫對蔚嵐有很大意見, 於是多次當庭訓斥蔚嵐,蔚嵐也就笑笑沒有說話。
一個月後, 上前名書生在宮門前上萬言書, 要求皇帝直接讓王公納稅,而後各地開始紛紛號召, 各地州府均收到百姓請願,要求王公納稅。
事qíng發展到這裡, 那些王公貴族們不由得慌了神。百姓bào動不過半月,地方州府們便紛紛開始上書,言及讚同謝子臣提出的改革方法, 覺得比起讓王公上稅,謝子臣的改革更為妥當。
沒有了這些地方貴族的阻礙,變法便順利從上往下推了下去。百姓們bào動了三個月,萬言書上了好幾封, 謝子臣就暗中給各地太守下了命令,明著安撫,暗著把暗中帶頭牽線的人都抓起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夏天時,變法一事, 終於落實了下去。
此時謝子臣暗樁抓了人來,同他稟報,各地這麽鬧事,裡面牽頭的有一批是容華的人。
謝子臣將此事告知了蔚嵐,蔚嵐笑了笑:“他是覺得狄傑太安穩了吧?”
於是六月,大楚提高了狄傑入關的稅率,除了馬以外,狄傑所有物品與大楚互相兌換,都要加稅三成。大楚的商貿本就比其他幾個地方發達,這樣保護政策之下,狄傑除了馬以外,包括香料等東西紛紛都變得格外難以銷售。大楚可以轉向其他小國都買香料,然而狄傑卻必須和大楚換鹽等必須物。
狄傑內部議論紛紛,斷了一些必需品,貴族們心裡也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麽,紛紛向容華施壓。兩個月後,容華暗中休書給蔚嵐言和,蔚嵐也不想與容華有什麽正面衝突,便又降了關稅。
這麽一打一捧之後,容華安靜了不少。畢竟北方局勢比南方更為複雜,狄傑是由少數民族匯聚的國家,以狄傑族的人為首,下面統治了大概五十多個小部族,bào亂面比大楚複雜太多。蔚嵐稍加挑撥,就足夠容華受的。
容華也知道這個道理,被蔚嵐悄無聲息恐嚇一次後,也不激怒他,雙方都收起獠牙,開始打磨自己的刀來。
容華安靜後,大楚的形勢突然就變得穩定起來,這時候太子妃蔣氏的孩子也已經一歲有余,然後蘇白卻遲遲沒有立儲的打算,等側妃王氏有孕後,朝廷中便暗cháo流湧起來。
不過這一切都被藏在一片歡歌之下,這一年夏天,王曦與謝家的三小姐謝韻定下了親事。
這一個舉措,似乎是王家的退讓,在王貴妃懷孕之際,王家沒有主動出擊,反而是娶了謝家的小姐,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哪怕是蔚嵐,聽聞這件事時,也十分意外,尋了謝子臣道:“你們謝家要和王家聯姻?”
“嗯。”謝子臣看著文書,淡道:“意外?”
“十分意外,”蔚嵐坐在謝子臣面前來,思索著道:“你們兩家到底是如何商量的,竟能言和?”
“王曦來同我說,”他淡然開口:“你我在朝之時,王家不會出揚州。”
揚州是王家直接掌控的州府,也是王家作為第一貴族底氣的來源。九州之中,揚州最大,也最為昌盛,哪怕謝家華、翼兩州,也堪堪不過和一個揚州抗衡而已。王曦的意思十分清楚,他們王家願意將整個中央集團的權勢讓出來,成為一個地方家族,謝子臣蔚嵐在朝期間,王家不會爭搶中央的位置。
王家和謝家爭執的根源,在於從政治資源衍生到一切資源的爭搶,王曦在如今王貴妃懷孕的qíng況下突然提出這個條件來,就有一種耐人深思的讓步在裡面了。
謝子臣本來以為,王曦與他必然是要爭執一輩子的,不曾想這個人卻比自己想象中通透太多。
“他是如何同你說的?”蔚嵐皺了皺眉頭:“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看得遠。”謝子臣言語裡也有了讚賞:“他同我說,他看出我們變法其實是意在北伐,如果我們有這樣的意向,那王家願意退讓。”
“而且,他自己也明白,如今的局面,根本不是我們兩人的終點,若王家再扛下去,怕是有傾覆之災。”
蔚嵐點了點頭,謝子臣抬起手來,拂過她柔軟的發:“我們阿嵐,是有平天下之志的。”
他說的平淡,言語溫和,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感覺這人滿心滿眼,全是寵溺,仿佛是拿著這天下,陪她賭一場豪局。
蔚嵐心頭有一種十分微妙的qíng緒在,既有些別扭,又有些歡喜。
她應了一聲,轉過頭去。
王曦與謝韻的婚事定下來後,成婚前一夜,他將蔚嵐和阮康成叫了過去。
三人仿佛是少年時一樣,在王家醉酒,王曦和阮康成服用了些五石散,感覺有些熱,便松了衣衫,用一根腰帶松松垮垮系著。夏日的夜是溫熱的,王曦斜臥在糙叢之間,眼神迷離道:“我記得當年第一次見阿嵐,就是在這個院子裡,當時覺得,阿嵐真是如女子一般貌美驚人。”
蔚嵐沒說話,她順著王曦的話,回憶起當年來,王曦似乎也是回憶起什麽,閉上眼睛,慢慢道:“那一年的酒會,人真多啊。”
“是啊。”阮康成接了話,將酒一飲而盡,竟覺得有些苦澀起來。
他們以前喝酒,從來都是吵吵鬧鬧的,未曾有過一次,如今日這般,相顧無言,只能是安靜的喝著酒。
蔚嵐思索著這是為什麽,然後就想起來,以往無論是怎樣的場合,怎樣的氣氛,王曦總是有辦法讓它活躍起來。他像一條魚,而這世間是水,他在世間歡暢的遊動,同每一個人都好,也同每一個人都有著一段距離。
蔚嵐向來摸不準,對於王曦而言,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
除了林澈。
林澈的死,是蔚嵐唯一看見王曦如此徹底展露過他心中是非的一次。這讓蔚嵐意識到,哪怕是王曦這樣似乎不會把任何人都放在心上的人,也會有那麽一個人,讓他無法割舍,放棄原則。
三人安靜飲酒,阮康成是最先倒下去的。王曦讓人將阮康成扶了下去,轉頭看了看蔚嵐,舉杯道:“還喝嗎?”
“喝啊。”蔚嵐笑了笑:“阿曦想喝,我就喝吧。”
“其實年少時,我就想著,成親前一夜,我會將兄弟們都叫出來。我們會開懷暢飲,我們會躺在地上大笑。那時候我以為,到我成親時,我必然是欣喜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王曦抬起手,指著蔚嵐身邊空著的位置,苦笑著道:“我此刻看著這滿堂空座,卻就覺得,心裡難過,太難過了。”
“很快,阿澈就快離開一年了。”王曦閉上眼睛,歎息出聲:“阿韶也已經離開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