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轎攆走遠後,王曦才終於走上來,拍了拍謝子臣的肩,安撫道:“大局為重,你別想太多。”
謝子臣淡定掃了他一眼,淡道:“我沒想很多。”
“騙人,”王曦幸災樂禍笑起來:“你沒想很多,是這個表qíng?”
“我真沒想很多。”謝子臣淡然開口:“要死的人,我一般不計較。”
第120章
聽到這話, 王曦微微一愣, 皺起眉頭來:“如今局面,你還有此信心?”
有,怎麽沒有?
謝子臣沒有告訴王曦。他的上輩子, 桓衡就是如此, 攻下陳國之後,他南歸而來, 向聖上要加九錫,被聖上拒絕。那時候他還屈於桓衡臣下,同桓衡周旋,告訴他,若他能拿下狄傑,這九錫才算名至實歸。
桓衡好大喜功,當即應下,再次北伐。可容華何等人物?當年容華有崔傑相輔, 哪怕桓衡白起在世, 如此北伐,也還是折在了容華手裡,被容華困於洹水河畔, 自刎身亡。容華本來還打算繼續南征,卻沒熬過第二年冬天。
他死之後, 崔傑主持狄傑大局,狄傑停止了南征的步伐,才給了他讓大楚修生養息、自己坐上攝政王的機會。
當年桓衡就沒能活著, 這一輩子,他更不可能活著。
謝子臣心中盤算著,看著那轎子遠去,轉過身來,直接回了府。
只是剛回府,謝子臣就一腳踹翻了屋裡的案牘。
他一向自持,少有這樣發脾氣,謝銅愣了愣,便看見謝子臣踢完了案牘開始砸東西。屋裡能砸的能踹的能扔的一時被他都砸過踹過,謝銅看得心驚膽戰,等謝子臣砸類了,心裡的氣撒了,總算安靜下來,頹然坐在chuáng邊,手搭在膝蓋上,閉上眼睛。
“公子……”
謝銅小心翼翼道:“還砸嗎?”
謝子臣:“……”
這個問話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格外幼稚,他僵了僵,轉過頭去,冷聲道:“不了。”
“您別憋著,”謝銅小心翼翼上前去,給謝子臣遞過一個花盆:“要不把這個也砸了?”
“滾。”
謝子臣冷聲開口,聲音軟化了不少。謝銅吐出口起來,知道謝子臣算是把氣發了,慢慢道:“您方才還同王大人說您不在乎,現在又在這裡砸東西,您不舒服,就告訴夫人,夫人必然會想法子……”
“所以是我沒用。”謝子臣冷聲開口:“是我不能保護好她。”
聽到這裡,謝銅總算明白自家主子在氣惱什麽,不由得歎息出聲:“公子,夫人不是要您保護的人。”
“我知道。”謝子臣嘲諷笑開:“可她不需要,不代表我就可以做不到,謝銅,每一次到這種時候,我就在想,我怎麽會如此無能?”
“公子,”謝銅有些無奈:“您如今還不到二十五,您還有很長時間的路。桓衡他繼承的是他父親的位置,你們起點不一樣。”
謝子臣沒說話,他低下頭,好久後,終於道:“出去吧。”
謝銅不再多勸,起身離開。
而另一邊,桓衡同蔚嵐一起回了長信侯府,蔚嵐領著他到了他原來在的房間,他在盛京求學時,在長信侯府專門有一個他的房間,如今那房間還留著,蔚嵐推開門時,屋內一切如初,仿佛他還沒走一般。
桓衡覺得有什麽湧上喉間,讓他內心一片酸澀。
“屋裡……還留著啊。”
他沙啞出聲,蔚嵐走進房間裡,將茶碗翻開,倒了茶來。
“我說過,你在我心裡,始終如我弟弟一般。長信侯府是你在盛京的家,你的房間,我自然給你留著。”
桓衡沒說話,他沉默不言,蔚嵐將茶碗遞給他,淡道:“坐吧。”
“你說你當我是弟弟,”桓衡看著面前的綠湯,垂著眼眸:“那這麽多年,有這樣騙著弟弟的姐姐嗎?”
蔚嵐沒有說話,聽到桓衡這話,她便明白了。
“對不起。”
她終於開口,桓衡嘲諷笑開:“一句對不起有用嗎?”
“我的確不該騙你,可是阿衡,”蔚嵐靜靜看著他:“也沒有誰規定了,我必須得告訴你。如果我有什麽虧欠你,我想這麽多年,我大概也是還清了。我是女人,損害了你什麽利益嗎?如果沒有損害你的利益,我這聲對不起,已經夠了。”
“利益?”桓衡低笑起來:“蔚嵐,你我從來不是親姐弟。”
蔚嵐皺起眉頭,桓衡和上門,抬眼看她:“你再自欺欺人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蔚嵐,我和你沒有血緣,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是你弟弟。你和我之間從來只有兩條路,不是夫妻,就是陌路。”
“你我本來該是夫妻的。”
桓衡靠近她,蔚嵐眉頭更深,桓衡低頭看著面前的人,抬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細細在他手中摩挲。
“蔚嵐,你該知道,在盛京,一個貴族女子哪怕是落水被人救起,也注定要嫁給那個人。而你和我呢?如果我知道你是個女人,蔚嵐,”他猛地捏緊了她的手腕,低喝出聲:“你早是我的妻子了,你知道嗎?!”
“阿衡,”蔚嵐面色不動,眼裡卻是帶了憐憫:“你還不能放手嗎?”
“你要我怎麽放手?”桓衡冷冷看著她:“蔚嵐你以為我為什麽放你回盛京?因為我想你一個男人若被我在後院中圍困一生,那是太大的悲哀。可你是個女人。”
“所以呢?”蔚嵐挑了挑眉,桓衡看著她這無動於衷的模樣,心頭火氣,怒道:“那我的好意就變成成全你和謝子臣?!蔚嵐,借著我的qíng誼與qíng人雙宿雙棲,你很得意是嗎?看,桓衡真是個傻瓜,他心疼你,你就借此拿捏著他!”
“你以為……”蔚嵐眼中露出詫異之色:“我回盛京,是為了謝子臣?!”
“難道不是?!”桓衡怒喝出聲:“你一個女人,難道還真有什麽名垂千古的想法不成?若不是長信侯府敗落至此,他魏邵魏華無能至此,你怎麽會以女子之身被bī著如此冒險?!”
蔚嵐:“……”
這個世界男人的思路真是一模一樣。
她消化了一下,忍住罵人的衝動,終於道:“阿衡,你大概是忘了唐莫了吧?”
桓衡微微一愣,蔚嵐見他神色軟化,接著道:“阿衡,不是只有男人才有野心。我也有。”
桓衡沒說話,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蔚嵐卻就明了了。
“阿衡,”她輕聲歎息:“其實你心裡都明白。當年我就說得很清楚,你只是不願意放手而已。”
“我……”
“阿衡,”蔚嵐抬手握住他的手,溫和道:“不要再找理由了,你只是不願放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