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完全不敢接。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謝子臣面上淡淡的,蔚嵐總覺得空氣有些冷。謝清聽到謝子臣的話,不由得笑了笑,翻了一頁書,轉頭開始講下一篇。
或許是因為蔚嵐的回答並沒有讓謝清滿意,謝子臣又存了賣弄的心思,後面整整一個上午,只要有人回答問題,謝子臣就要提出不同意見,將對方噎得啞口無言,而其中被懟次數最多的,莫過於一直被提問的蔚嵐。
不得不說,哪怕是一貫不太看得起男人的蔚嵐也要承認,謝子臣真是學識淵博引經據典,而且看待問題的角度更現實刁鑽,仿佛是在官場沉浸了十幾二十年的資深政客。許多話蔚嵐也不得不點頭,她不說,是為了遮掩鋒芒,如今她堪堪十五歲,名聲已經在邊境打磨夠了,如今不需要再更加銳利,正是養刀的好時候,因而回答問題以中規中矩為主。而謝子臣則說得更肆無忌憚些,許多話本該埋在暗處,他也能說,懟得在場誰都不敢說話。
等整個上午過去,不僅是在場眾人,連蔚嵐都遭受到了莫大打擊。
她一貫是品學兼優的世家典范,這真是她第一次在課堂上被人懟成這樣,最重要的是!!這還是個十四歲的男孩子!!在大梁,謝子臣連嫁人的年紀都沒到,學得這麽犀利做什麽!
到下課時,蔚嵐暗中深吸了一口氣,同其他人一起迅速撤離了學堂,真的是不想和謝四再多呆一分鍾,好擔心他上課還沒懟夠下課繼續懟!
等蔚嵐等人都撤出去後,屋內就剩下了謝子臣和謝清兩兩相對,謝清姿態優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畢露,人必懼之。子臣,你還是太年輕。”
謝子臣正襟跪坐,淡道:“若不秀於林、不出其鞘,六叔又怎知道,這裡有把好刀?陛下又怎知道,這是一把利刃?”
謝清抿茶不語,窗外桃花正盛,盈盈墜於枝頭,隨風飄落。謝清抬起頭來,望著那飄落的桃花,片刻後,淡然出聲:“我明了了。”
謝子臣內心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六叔這個人,他算是拿下了。
而另一邊,蔚嵐走出教室後,便站在院外等著蘇城。蘇城帶著侍衛走過來,瞧著蔚嵐道:“世子可逛過宮裡?”
“未曾,”蔚嵐擺出一貫溫和淡然的笑容,轉身同蘇城慢慢走向桃林,溫和道:“如此美景,若無美人相伴獨自而來,著實可惜。”
蘇城嗤笑出聲,同侍衛吩咐了一聲,帶著蔚嵐走進桃林之中,嘲諷道:“那本王算是世子口中的美人咯?”
“那是自然,”蔚嵐眸中流光宛轉,俱是風流,溫柔道:“殿下之美,便是這桃花神韻,都不及萬一。”
聽到這話,蘇城愣了愣,隨後不由得大笑出聲來,眼裡有了些冷光:“世子,您不是本王見過的第一個斷袖,卻是第一個敢把主意打到本王身上來的斷袖,就不怕本王怪罪嗎?”
“若是思慕殿下也有罪,”蔚嵐歎息了一聲,深qíng看著蘇城道:“那就讓嵐罪無可赦吧。”
蘇城:“……”
“蔚嵐,”好半天,蘇城面色古怪回了神,慢慢道:“若不是你長得好看又是長信侯府世子,你信不信,本王早就讓人把你斬了!”
聽到這話,蔚嵐笑了笑,抬起手來,攀下一株桃花,輕嗅桃花,低聲道:“殿下舍不得。”
“你……”
“殿下還要用我,”蔚嵐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又怎舍得傷嵐分毫?”
蘇城沒有說話,他靜靜注視著面前的人,面前人一身身著藍色繡白花的大袖袍,玉冠半挽,jīng致的眉目雌雄莫辨,看上去如同白瓷一般,美麗又脆弱。但莫名的,這個人身上又似乎有著一股讓人無法輕視的力量,就這麽仰頭輕嗅桃花,便帶了坦dàng風流。
他靜默不語,蔚嵐便知道,是說中了他的心。不由得有那麽些悲傷,好不容易有美人相約,結果又是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美人們不能單純一點嗎?
輕歎了一聲,蔚嵐直起身來,徑直道:“殿下是想問我什麽?”
“世子知道,伴讀意味著什麽嗎?”蘇城反問了一個問題,蔚嵐笑了笑,雙手環胸,靠在樹上,微笑著道:“同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蔚嵐明白。”
“那,阿嵐能否告訴我,前日父皇單獨召見你,所為何事?”
蘇城說著,就靠近了她。他比她稍稍高了那麽一點,蔚嵐靠在樹上,又矮了半分,蘇城低頭看她,形成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然而對方卻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含著淺笑,了然看他,並不言語。
“陛下並不希望你輔佐我,”見她如此淡定的模樣,蘇城不知道為什麽,就忍不住靠得更緊了些,將手放在她身後的樹gān上,幾乎是將她環在懷中,審視著面前的人,認真道:“對嗎?”
蔚嵐沒有言語,其實蘇城心中的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只是蔚嵐不由得感歎,蘇城在宮中qíng報網的發達,她本以為皇帝召見她這件事應該沒有多少人知曉,然而才兩天時間,她的新主子便知道了。
她不由得歎息了一聲,微笑道:“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下不過是想當個純臣,對於殿下而言,應該沒什麽區別吧?”
“純臣?”蘇城勾起嘴角:“你是我的伴讀,卻想當個純臣?”
“在下隻效忠於陛下,朝廷之上,哪位臣子不是如此呢?”
“所以,魏世子是想步長信侯後塵?”蘇城冷笑出聲,蔚嵐面色不改,那如玉表qíng上似笑非笑,激得蘇城心頭癢癢,用扇子挑起蔚嵐的面容,微笑道:“不過,魏世子和長信侯還是不一樣的,他日不能為官為將,入帝王龍帳,雌伏他人之下,倒的確也是一條道路。”
聽到這話,蔚嵐面色一冷。
對於她而言,君主永遠只是君主,哪怕要有些什麽不清不楚的關系,也該是別人求著她,蘇城這話,對於她而言,當真是莫大的屈rǔ了。
她冷冷看著蘇城,蘇城也感受到了她的憤怒,不知為何竟有些愉悅,當即也不再和她繞彎,低聲道:“不過,魏世子如此美人,本王怎麽忍心讓你如你父親一般?本王已經替你選了道路,魏世子好好走就可以了。”
“你什麽意思?”蔚嵐當即察覺不好,蘇城朗聲笑開:“魏世子放心,您父親入股徐城水利一事,本王會幫您解決的。”
聽到這話,蔚嵐心中大驚,面上卻是微笑起來。
“殿下威脅我?”
雖然她現在還不清楚所謂入股徐城水利一事具體到底是什麽,但是對方在此刻說出來,必然就是什麽把柄了。蘇城瞧著她冷眼看他的模樣,心中貓抓一樣,正想低頭親親她,又突然想起這好歹是個世子。
饒是他認識好些斷袖,但真讓他斷,似乎還是需要一些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