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川很清楚阿玉不會輕易原諒他的,這一次去西北只怕沒有一兩年功夫是回不來的,他已經想好,去跟吏部說說外派西北的事情,不求官職大小,只要能待在阿玉待的地方就成。
讓盛名川沒想到的是,一跟吏部上了摺子,沒幾天吏部就同意了,出任廬陵刺史。
自皇上登基後,廬陵刺史雖有人任職,不過廬陵那地兒還是民風剽悍,京城去的官兒沒幾人能扛得住,也不知怎麼就讓盛名川去任刺史了。
這官看起來算是高升了,盛名川也沒在意,他如今才發現這世間所有其實都沒有阿玉重要,沒了阿玉,他就什麼都沒了。
一個月後,京城的交接才完全處理好,盛名川這才啟程去了西北廬陵。
他是先帶了官印直接快馬加鞭的趕去廬陵的,如此也用了五六日的時間才到達廬陵,守城的士兵知曉是刺史到來,立刻迎著他去了刺史府。
一路上盛名川問了問阿玉的情況,楚家在廬陵也是大家族,之前阿玉沒去京城的時候在廬陵也算是人人都得知的,這會士兵自然是曉得楚家的狀況,就跟盛名川說了,楚玉回來廬陵後也的確沒閑著,收拾了鬧騰的爹跟姨娘和庶妹,這會楚家人都老老實實的。
士兵因為曉得高陽郡主同刺史大人成親又和離的事情,所以也不敢亂說高陽的壞話。
盛名川曉得楚玉這段日子過的不錯也放心了些,回去刺史府後安排了一些事情後就立刻去了楚家。
來開門的門房自然是不認識盛名川的,不過瞧著盛名川俊俏的模樣也不像小戶人家的,立刻問道,“敢問這位大爺是?”
盛名川道,“我是楚玉的夫君,楚玉可在?”
郡主的夫君?門房一驚,郡主不是和離了嗎?這會到底不敢胡亂說什麼,立刻進去通報了,楚玉一聽,“不見!”
盛名川一聽門房的通報,也不敢多說什麼,直接抬腳走了進去,門房卻是連攔都不敢攔。
盛名川一路走去,問了個丫鬟才找到楚玉的房間,等人進了院子裏,楚玉正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同旁邊的丫鬟說著什麼,聽見響聲一抬頭瞧見是他臉色就冷了下來,立刻喊道,“來人!”
很快便有奴僕進來,楚玉指著盛名川喊道,“怎麼讓一個外人進來了?還不趕緊把人打出去!”
盛名川心裏苦澀的很,上前道,“阿玉,我有話同你說。”
楚玉臉上滿是不耐煩,“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把人趕出去!”
奴僕不認識盛名川,聽見郡主發話,立刻上前要拉人離開,盛名川也會些拳腳功夫,這些奴僕自然近不了他的身都被他打開了,楚玉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盛名川道,“我只是有些話想同你說。”
楚玉是沒想到這人會追到西北來,罷了,反正自己也有話同他話,說清楚了,大家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了。
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楚玉指了指眼前的石凳讓盛名川坐下,“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盛名川在楚玉身側坐下,原本想握住楚玉的手,不想被她甩開,盛名川卻是執著的繼續去握住她的手,這一次楚玉掙脫不開,使勁瞪他,“你若是在捉著我的手不放,那你話也不用說了,直接離開吧。”
盛名川心中宛如被人用刀淩遲一般,疼痛難忍,他從不知阿玉竟也會有這麼絕情的時候,到底還是放開了她的手,“你別生氣,我不想惹你生氣,阿玉,我心中只有你,你誤會了我,那避子湯不是我讓人下的,是衛九蓉讓丫鬟放的藥,很抱歉,讓你遭受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了,阿玉,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可好?”
楚玉看著他,“你說完了?”
盛名川繼續道,“阿玉,我們的一開始並不美好,都是我糊塗了,可若不是想清楚了,放開了,喜歡上你了,我又如何會碰你?當初既有夫妻之實,我心中也就只剩下你一個人而已,只是我到底還是忽略了,這幾年也讓你吃苦,難受了,可以後再也不會了,阿玉,你相信我可好?”
楚玉垂下眼瞼,心中也有些苦笑,自己等了他五年,五年啊,可為何非要等到自己心冷的時候他才開始說這樣話?就算避子湯不是他讓人下的,可這幾年他的無視和不在意還是把她傷透了,自己又如何敢再給他一個機會。
楚玉慢慢抬頭,啞著聲音道,“名川,太遲了,我如今已經不想在給你機會,也不想在同你在一起了,讓你把這些話說完也只是想讓你以後莫要在糾纏著我了,名川,我們真的不可能的了,你離開吧。”
盛名川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握住楚玉的手,“真的是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了?”
楚玉沒有任何遲疑的點頭。
盛名川苦笑,“阿玉,你可真是狠心。”說著臉上神色卻是笑了起來,“不過我卻是不會放棄的,我是不是忘記同你說,我如今在廬陵任刺史一職?以後我會經常上門拜訪的。”
楚玉使勁瞪他,氣的臉都有點發青了,她竟不知溫和的他也會有這樣耍賴的一面。
盛名川卻是不肯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站起身來又俯身在阿玉唇上印下一吻這才轉身離開。
這驚嚇太大,以至於等人走了許久楚玉才反應過來,當即跳腳把盛名川大罵了一頓。
可再罵都沒用,盛名川自此以後每天都會登門拜訪,只要府中的事情忙完,他幾乎是賴在楚府了,楚玉當著面罵他厚臉皮都沒用。福壽長公主偶然的一句客氣話,讓他留在府中用膳,所以只要得空,他幾乎都是留在楚府陪著楚玉用膳。
楚府的奴僕也全部都曉得這才上任的刺史大人是郡主的前任夫君,不過似乎還很喜歡他們家郡主。
雖然郡主不許盛名川進楚府,可楚家的奴僕誰也不敢得罪刺史大人,更何況就算他們在怎麼攔著,這刺史大人還是硬闖進去,以至於最後門房一開門瞧見是刺史大人攔都不會攔著了,直接放人進去。
如此過了半年,盛名川除了偶爾幾日政務繁忙抽不出時間,幾乎每日都要去楚家,福壽長公主也看得出盛名川對阿玉是真心的,也是真心悔改,也就默認了盛名川每日過來楚府,甚至還勸說了阿玉幾次,奈何阿玉還是不肯原諒他。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盛名川來到廬陵已經一年了,可阿玉還是沒肯鬆口,每天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瞪他,出言諷刺兩句。
廬陵的冬日格外的冷一些,出門的時候,哪怕披著厚厚的大氅都還會覺得寒風如骨,冷的人直打寒顫,這日處理完政務,盛名川披了件黑貂大氅就過去了楚府,前幾日雪才停下,今兒難得是個好天氣。
過去楚府,還不等他進去,楚家下人已經道,“大人,我家郡主今兒一早去城外的山中冬獵去了。”
盛名川臉色一變,“就阿玉一個人去的?”
門房點了點頭,“郡主說是想親自獵只雪狐給長公主做大氅,這瞧著天晴了才上山的。”
盛名川心中一沉,這一年他也算是接觸了真正的阿玉,曉得她性子活潑一些,對於騎馬射箭這些也很是喜歡,可這會兒雪才停,誰曉得還會不會繼續下,她竟然這會跑去冬獵。
盛名川到底不放心,讓楚家收拾了兩件大氅,又帶了一些其他應急的東西這才騎馬出了城一路朝著山中走去。
廬陵城外有座大山,這會全是白茫茫一片,別的獵物或許沒有,雪狸和其他的獵物還是有一些的。
盛名川很快就到了山地,他已經問過廬陵城的老獵了,雪狐是在山背面一處地方在,那地方有個狐狸窩,阿玉怕是去了那裏。
卻不想剛上山,這又飄起了鵝毛大雪,盛名川的臉色就有些變了,只能快馬加鞭的朝著山的北面趕去。
山北雪狐窩位置並不好走,快到地方的時候只能下了馬繼續趕路,走了許久雪越來越大,盛名川心中有些發沉,幸好聽見前面傳來吱吱的叫聲,他慌忙上前,就瞧見一抹火紅的身影正搭箭對著一棵樹後的雪白的狐狸。
白茫茫的一片,就算這邊有雪狐的窩,想找到一直、只雪狐也不容易,只怕楚玉是等了好久才碰見這雪狐的。
盛名川曉得阿玉是孝順,西北地寒,長公主在西北身子就有些不好,這雪狐的皮毛最是保暖,平日裏就算最好的獵戶都不一定能獵到這雪狐,市面上的雪狐皮毛更是千金難買,雪狐又只有下雪天才會出現,阿玉這才選了這時候上山來獵狐,可到底還是危險的很。
盛名川沒敢上前打擾,阿玉這會正跟那雪狐對峙著,雪狐沖著阿玉呲牙咧嘴。
楚玉等了許久才等來這只雪狐,自然不會讓她跑了,雪狐皮毛更是要完整才好,她屏住呼吸,等到雪狐打算轉身逃開的那一刻放開了手中的箭,正中雪狐的頭顱。
盛名川這才上前走到阿玉身邊,阿玉聽見響動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瞧見是他也沒吭聲。
盛名川上前把雪狐撿了過來,也沒吭聲,拉著楚玉就打算回去了。
楚玉掙脫開他的手,悶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盛名川沉聲道,“自然是擔心你,我曉得你擔心長公主,可也不該這種時候一個人上山來。”
楚玉沒吭聲,盛名川繼續牽起她的手朝回走去。
兩人都是默不作聲,走了一段路程,兩人察覺身後似乎有些不對勁,這才回頭一看,這一看,卻是臉色都變了。
只見距離兩人身後五六米遠的地方竟站著一頭瘦骨嶙峋的灰狼。
盛名川慢慢鬆開楚玉的手,側頭看了她一眼,“別動。”這時候在搭箭肯定是晚了,楚玉若是這時候搭箭,只怕那餓狼會立刻撲上來的。
楚玉沒吭聲,心中卻是緊張極了,也曉得現在不可妄動。
餓狼張開大口朝著兩人呲牙,兩方都不敢妄動,到底還是餓狼受不住了,一步步朝著兩人走去。
盛名川把楚玉拉在身後,慢慢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這匕首是他讓楚府準備的,沒想到派上了用場。
餓狼見盛名川動了,立刻朝著他撲了過來,盛名川也大步朝前走了兩步怕待會傷到了阿玉,他會一些功夫,這會又只有一頭落單的狼,他自然是應付的過來的,只是等到餓狼沖過來的時候,他卻沒能立刻反應過來,等餓狼沖上來這才稍微偏開了身子,餓狼還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楚玉在他身後,這會眼睛都紅了,緊緊的捂住了嘴巴。
盛名川不給餓狼撕咬他的機會,立刻一刀刺進了餓狼的頭顱中,又快又准,餓狼立刻斃命。
盛名川這開丟開手中的匕首,躺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喘著粗氣,肩膀上的血跡立刻滲透身下的白雪,染紅了一片。
“盛大哥……”楚玉幾乎是踉蹌著,顫抖著走到了盛名川身邊跪了下來,她臉色蒼白的嚇人,伸手捂住盛名川肩膀上的傷口,血跡卻是怎麼都止不住的往外冒。
楚玉終於嚇的大哭了起來,“盛大哥,你不要嚇我,盛大哥……”
盛名川伸出滿是血跡的手握住楚玉的手,蒼白著臉色道,“阿玉,別怕,別怕,我沒事。要是沒了你,我生不如死,方才……方才其實我是故意讓它咬著我的,阿玉……阿玉,你原諒了我可好?”
楚玉哭道,“盛大哥,嗚嗚,你怎麼能這樣,盛大哥,你太過分了。”
盛名川淒慘一笑,“我的阿玉,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過分了,我不該嚇著你的,可方才被咬住的那一刻,我真是覺得解脫了,阿玉,沒了你,我就什麼都沒了,阿玉,你原諒了我可好?”
楚玉大哭,“我原諒你就是了,你何必如此,這可怎麼般,若是把其他狼群引來可如何是好?”
盛名川卻是不管不顧的握住她的手,“阿玉,等回去了你就嫁給我可好?”
楚玉哭著搖頭,“盛大哥,你怎麼能拿自己做威脅?”
盛名川笑了起來,“我的阿玉太狠心了,這一年我連睡覺都夢著失去了你,醒來後卻是再也睡不著了,阿玉,你不知道這一年多來我幾乎是日日夜夜夢見你,阿玉,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若真是失去了她,還不如讓他死去算了。
楚玉卻只哭著不說話。
盛名川肩膀上的血跡越來越多,楚玉終於有些害怕了,想要扶著他起身,“盛大哥,咱們快些離開這裏吧,你一定會沒事的。”
盛名川搖頭,面上慘白一片,“阿玉,你可願意嫁給我?”
楚玉看著他,能夠瞧見他面上的緊張,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自己的手也被他捏的緊緊的,楚玉終於哭道,“我願意,盛大哥,我們快回去吧。”
盛名川展顏一笑,再也不顧肩膀上的傷口,半撐起身子緊緊的把人摟在了懷中。
楚玉默不作聲的任由他抱著,半晌後才悶聲道,“盛大哥,我們回去吧,你肩膀上的傷……”
盛名川這才俯身親了親楚玉的額頭,拉著楚玉一塊站了起來,肩膀上的血跡並沒有止住,而他似乎感覺不到半分疼痛,心中只有滿腔的喜悅。
楚玉把雪狐仍在不遠處的馬匹上,然後過來攙扶著盛名川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遠處走去,路上有血跡一滴滴的滴落在白雪上,兩人緊緊相依的身影越走越遠。
感情便是如此,又哪能如同潔白的白雪沒有任何的雜色,可你若是不把它當成雜色,換個角度去看,這些鮮紅的血跡滴落在白雪之上,豈不是宛如最美豔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