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陳朗還以為她在家吃午飯呢。
小蘿卜見杜九言走了,立刻放了書滋溜跑回房裡去了,將房間裡各個角落裡都看了一遍,只要是他碰過或者放的東西,別人碰了一下,他就會知道。
而杜九言這個人,鮮少去整理或是收拾,所以臥室對她來說就是睡覺用的,沒事不進來也不會亂翻東西。
“藏在哪裡了呢。”小蘿卜看看帳子頂上,又看看衣櫃,都沒有,他摸著下巴靠在門口,又退出房間站在門口看,頓時眼睛一亮跑床邊,將床帷的豎杆拆下來。
這是竹子做的,裡面是一節一節的中空,他一打開,立刻就看到了卷成一卷的銀票。
數了數,一共四百兩。
“還真是有錢啊。”小蘿卜酸酸地撇嘴,將錢又塞回去,坐在床上發呆,陳朗推開門,奇怪地看著他,“怎麽了,悶悶不樂的。”
小蘿卜唉聲歎氣,“先生啊,我覺得我娘和我不親了。”
“咳咳……”陳朗問道:“如何說?”
小蘿卜就告訴他了,陳朗聽著心頭忍著笑,摸了摸苦惱孩子的頭,“這件事,你覺得是你的錯,還是你娘呢?”
“錯各一半。”小蘿卜反省自己,“以後我隔幾天,就給我娘一點錢用,她有錢就不會想著存錢了。”
陳朗哈哈大笑,“還會反思,不錯啊。”頓了頓又道:“你說的對,你娘其實對錢財的概念淡薄,她只要不缺錢就行。”
“也不能不缺。”小蘿卜道:“這樣她會不求上進的。”
沒有錢,才想掙錢。
陳朗將他抱起來,親了親他的嫩生生的小臉,“真的是為你娘操碎了心。”方方面面都要想,還要度量杜九言的心態和心思。
不容易。
小蘿卜歎氣,“先生,我也很不容易,對吧。”
“嗯,我們小蘿卜很不容易,非常的辛苦。”陳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抱著他去正廳坐下來,“快背書,將來做大官。”
小蘿卜就指著魯章之的字,“先生,我要做像他一樣的大官。”
“大周兩百多年,隻四個人連中三元。魯大人就是其中一位。”陳朗道:“所以你要努力啊。”
小蘿卜點頭,“那還有三位呢?”
陳朗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含笑道:“還有三位一生都沒成就,就不提了,只有魯大人才是你應該學習的。”
小蘿卜點頭不迭,“我要向魯大人學習。”
東安客棧中,陳興波氣衝衝地回來,陳家姐妹問道:“怎麽樣,西南訟案接這個案子嗎?當初他們不接是覺得官司太小,現在都是殺人案了,他們肯定接了吧。”
“不接。”陳興波氣的蹲在門口生悶氣,“說這個案子已經沒有訴訟的必要,就算是有罪辯護,也沒有辦法減輕量刑。”
“還說情節太惡劣了,就算我們出多少錢,他們也不會接。”
陳家姐姐又氣又急,怒道:“這些訟師都是吃乾飯的,一個冤案,怎麽就不能訴訟了。”
“都怪那個什麽余軻,要不是他信誓旦旦說一定沒事,我們怎麽也會去西南找訟師,這個人簡直太可惡了。”
“他人呢,找到了沒有?”
“沒有。”陳興波搖頭,感覺自己被騙子騙了,對方拿了他五十兩的訟費,“拿了錢,在公堂上對著杜九言,屁都沒放一個出來。糊裡糊塗的就被定案了。我已經讓人去找了,等找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這年頭,騙子太多了。”
“那現在怎麽辦,沒有人願意接訟案,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小弟死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位姐姐道:“聽說劉縣令就要到了,要不我們去打通一下?說不定還能有轉機。”
“可以試試。”陳興波道。
大家就圍坐一起,商量怎麽去打通劉縣令。
“大老爺。”忽然,陳家的小廝進來,回道:“在城外找到那個余軻了。”
陳興安起身,帶著小廝就走,“非打死他不可!”
邵陽城外,余軻背著包袱,和朋友一邊爭吵一邊灰頭土臉的趕路。
“讓你不要來邵陽你偏不聽,這裡有西南,還有三尺堂,我們來哪有立足之地。”
“兩虎相爭,我以為可以從中得利,誰知道……”余軻很不想走,可又不得不走,這一次的訟案打的太丟臉了,他如果再留在邵陽,不但成為人們的笑柄,還會接不到訟案。
“當年三尺堂幾個人,不就是四五年沒有接到訟案。”另外一個人道:“咱們熬過去就好了。”
余軻不想說話。
“他們熬五年,可要不是來了個杜九言,誰知道他們會熬幾年。說這些沒用,趕緊走,換個地方,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
三個人趕路,忽然聽到後面有馬車追來,回頭一看就見陳興波坐在車上,指著他們道:“騙子,你給我站住!”
“跑!”三個人慌不擇路,拐了個彎就朝小路跑,陳興波下車,帶著人提著棍子在後面追。
西南訟行中,區恆一臉驚訝地看著來找他的幾位師弟,“跑了?”
“嗯,背著包袱被陳家人一路攆著跑了。”馬易說著,氣怒道:“還指望有點出息,沒想到打一戰就跑。”
區恆搖了搖頭,道:“邵陽如今的形勢的,別的訟師來了沒有立足之地,他走倒是明智的。”
“師兄,難道還真怕她了不成。”肖青楓道:“我們不行,但肯定有師兄比她厲害,更何況,我們還有這麽多先生在呢。”
眾人跟著無意識地點頭,想起來又看著馬易,區恆道:“不可胡鬧,以杜九言的輩分,豈能和幾位先生相提並論。”
“我說錯了,說錯了。”肖青楓很尷尬,換了話題,“但這小兒實在太狂妄了,和別人辯訟,居然不理對手,真想半夜摁著她打黑棍啊。”
馬易撇嘴,道:“行了吧,她那一身蠻力,還不知道誰打誰呢。”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區恆年紀最大,警告道:“上次的虧你們不要忘了,切記不要再胡亂行事,讓先生們生氣責罵。”又道:“劉先生今天還和我們說了,讓我們將陳興安案件整理出來,細細研究一下。”
“等我們弄出來以後,拿去府學給你們看。”
眾人點頭應是。
幾日後,陳興安殺人案卷宗送去了督撫衙門,但近日寶慶事情多,卷宗一直擺在桌子上,付韜也很忙,劉縣令失蹤了,音訊全無,實在讓人著急。
天氣漸漸涼爽,跛子忙了半個月,沒找到劉縣令,吳典寅就上報了朝廷。
隔日,桂王已經回京的消息傳來,整個寶慶府上上下下的官員都長長的松了口氣,暗地裡邀約,好好的慶祝了一番。
八月初九一早,杜九言找了兩輛馬車,一家人上了車,往新化而去。
小蘿卜很興奮,第一次坐馬車出遠門,趴在窗戶上往外面看,“爹啊,我們要走多久呢,晚上住在客棧嗎?”
“嗯。”杜九言給他理了理衣服,“你要是不想住客棧,我們可以露宿在外面。”
小蘿卜想了想,坐下來道:“也不是不可以啊,這樣我們可以……”他還沒說完,就被杜九言捂住了嘴,“這是大人決定的事,小孩是沒有發言權的。”
小蘿卜嘟著嘴,靠在杜九言身上,對面鬧兒輕輕笑著,“九哥,小蘿卜其實也不小氣,他昨天還給我買線了。”
“給你買線花不了幾個錢。”杜九言知道自己兒子,天天摳然後再花點小錢買通人心,時間久了,大家不但不覺得他摳,還覺得他是聰明,會算計過日子。
這小孩,除了欠揍沒別的。
“不是啊,金線很貴的,買了一卷用了二兩銀子呢。”鬧兒說著,小心翼翼地將金線從包袱裡拿出來,“我都舍不得用,真是好貴。”
杜九言就看著鬧兒手裡的衣服,“你衣服給誰做的,要用金線?”
“哦,給你做的棉襖,我想鑲個金邊,這種銀白色搭個金絲的邊,很貴氣的。”鬧兒說著,將手裡的衣服,在杜九言身上比劃了一下,“大小也合適。”
“我已經有很多衣服了,就是不夠穿我可以去買,哪用你費時間來做。”杜九言道:“馬車在顛簸,光線也不好,你別做了。”
鬧兒笑眯眯地道:“我做衣服一點都不算浪費時間,反正除了這些事,我也不會做別的。”
“而且,給你們做衣服,我高興。買的衣服可沒有我做的好。”鬧兒道。
杜九言摸了摸鬧兒的頭,問道:“你這麽有天份,想不想去擺個師父學藝呢。”
“師父都不收男徒弟的,而且繡娘都是女子,我去了大家會笑話我。”鬧兒笑著道:“我就在家裡琢磨,九哥要是有機會看到好的針腳的書,給我買一本就好了。”
杜九言點頭,“好,我一定幫你留意。”
車子不急不慢的走著,晚上大家在以前常歇腳的客棧住,店中的夥計已經認識她了,熱情的給了四間上房,第二天一早趕路,下午的時候就進了新化城。
城門口,杜九言沒有看到守城的吳統領,她們一路穿過新化出城下了車,就到了鹽山。
“就是這裡啊。”小蘿卜像隻小鳥一樣,穿梭在山裡,一邊跑一邊喊道:“礦啊,礦啊……”
花子和鬧兒畢竟還是孩子,也跟著小蘿卜後面興奮的跑著。
杜九言跟在後面,就聽到小蘿卜一聲驚歎,“我的天啊,好多礦啊。”
“他都不知道什麽是礦。”杜九言揉著額頭,“先生,您給他上課的時候,講一講金錢觀吧。”
陳朗失笑,道:“我覺得他這樣挺好的。人無癖不可交,他雖斂財卻懂適可而止,譬如他知你的錢藏在哪裡,沒事就拿出來檢查一遍,可他卻沒有佔為己有。”
“九言,你將小蘿卜教養的很好。”陳朗道:“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杜九言質疑地看著陳朗,“先生,您是不是對前途不可限量有什麽誤解?”
陳朗哈哈大笑。
“我覺得先生說的沒有錯。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嫌棄他。”跛子看著遠處的小蘿卜,目光中全是溫柔,“你覺得他不好,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別的孩子,沒有對比,你自然不知道。”
杜九言拱手,“行,你帶走,免費帶走。”
“我不用帶走,他現在就在我身邊。”跛子白了她一眼,三個人上了山頭,小蘿卜他們正超山下跑,一邊跑一邊喊,“銀手叔叔。”
“銀手哥!”
清脆的聲音回蕩子在山間,隨即傳來銀手驚喜的回應聲,“小蘿卜,是小蘿卜來了!”
小蘿卜如願以償,來到礦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