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巧的燒餅攤子還在原來的位置上,現在已經過了早飯時間,攤子前面沒有人。
她坐在爐子前打盹兒,面上顯著憔悴而疲憊。
“娘,”忽然,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從她家的院子裡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道:“奶奶要喝水,我給她倒水了呢。”
小男孩蹬蹬跑過去,崔巧驚醒,看見兒子就笑了起來,抱著他道:“我兒真乖,都能幫娘的忙了。”
“娘,你是不是很累?”小男孩子問道。
崔巧搖頭,“不累的,為了小寶,娘永遠都不會累。”
小男孩笑嘻嘻的。
“杜先生,”有人從杜九言身後走過來,她轉過頭去,笑著道:“柴保長。”
柴保長道:“您今天還是查案子嗎,有什麽事,可需要我幫忙?”
“正想去找您。走,一邊走一邊說。”杜九言和柴保長往枯井邊上走,“當時將屍體撈上以後,井底有沒有細細查過呢?”
柴保長點頭,“我記得查過的,前後下去過兩回,但應該沒找什麽有用的東西。”
“井底有老鼠嗎?”杜九言問道。
柴保長回道:“下面沒什麽水了,就井底一些爛泥,老鼠肯定有的。”
“嗯。”杜九言隨口問道:“崔巧很辛苦啊,她一個人照顧老小,還要賣燒餅。”
柴保長沒多想,隨口答道:“是啊,胡飲以前一年還回來兩次,但今年過年都沒有回來。她一女人女人撐著家,確實苦啊。”
“她幾個孩子?”杜九言問道。
柴保長回道:“就一個兒子,剛才您看到了吧,今年才兩歲。說起來這事兒還是命苦,她十六歲嫁過來,七八年都沒有孩子,好不容易前兩年懷上了,生了這個兒子,胡家也算是有後了。”
難怪了,以崔巧的年紀,如果成親早些,孩子估摸著要有**歲才對,這個兒子,年紀太小了。
“那是什麽原因不能生呢,夫妻兩個聚少離多?”
柴保長回道:“我一個大老爺們不大清楚,我幫您問問。”說著,隨手敲了自家的門,他內人出來,手裡正抱著孫子在喂糕點,看見杜九言愣了一下,正要說話,柴保長已經道:“這是杜先生。說起來,你可知道崔巧和胡飲前面七八年為什麽沒孩子嗎?”
“問這個啊,”柴太太道:“崔巧不能生,看了一堆大夫吃藥,這才生了小寶。”
“她就是個辛苦的命,也得虧她能忍能吃苦,換做別人可真是要受不住的。”
杜九言問道:“不是說送子娘娘廟很靈的嗎,沒有去過嗎?”
娘娘廟裡也有和尚,她昨天沒有去問的原因,是因為娘娘廟就在城內,對城內的案件應該有所了解才對。
不過,她現在改變了主意,應該去問問的。
“哪能不能去呢。哪個廟都去了,各式各樣的婆子也不知道瞧了多少個。”
“好在最後觀音菩薩可憐她,給了她一個兒子,也是皆大歡喜了。”
杜九言拱手道謝,“她去的最多的是哪個廟呢?”
“送子娘娘廟,是有孕的人去求子。要是不懷孕,就去鍾山廟裡求菩薩。那邊靈的很呢。”柴太太道:“就隔壁的那個梧桐巷裡的劉家,家裡媳婦十多年不生,夫妻兩個人吵吵鬧鬧五六年,這不,前年討了個狐狸精回來,也是兩年不生,去年去拜了幾回菩薩,回來就有了。”
“剛生了個大胖小子,白白嫩嫩的,討喜的很。”
杜九言笑了起來,“就梧桐巷裡嗎?那可真是苦盡甘來了。”
“也算是吧,不過高氏以後就要可憐了,上面照顧老的,下面還要照顧小的,不但如此,連後面討的狐狸精也要她照顧。這哪是正妻哦,分明就是個老媽子。”
“女人就是命苦,不說了,說了我就來氣。”柴太太說的氣呼呼的,抱著孫子回去了。
柴保長很尷尬,“對不住啊杜先生,她一向都是這樣,風一陣雨一陣,神神叨叨的。”
“柴太太是心善,見不得不平事。”杜九言剛說完,柴太太又出來了,問道:“杜先生,我想起來您就是那個說女人也是人的杜先生,對吧。”
“你什麽腦子,到現在才想起來。”柴保長道。
柴太太白了他一眼,又激動地道:“杜先生,您要不去幫幫高氏?幫她和離得了,好好的女人年紀也不大,還不如帶著嫁妝回家過。”
“她要是有這個意願,可以讓她去三尺堂找我。”杜九言道:“能幫我一定會幫的。”
柴太太很高興,“我回頭碰見她就告訴她去。”
杜九言頷首。
“你就挑事。她過的好不好要你挑,要是把人夫妻兩個挑散了,打你家來,我可不管你。”柴保長道。
柴太太啐了一口,唬道:“打就打,我還怕他不成。”
“趕緊做你的事去,聽你說話就頭疼。”柴保長拉著杜九言走,“杜先生,您別聽這娘們胡咧咧。就是嫌自己日子過的太平靜了,非得弄的雞飛狗跳才高興。”
杜九言到是挺喜歡柴太太的。
兩個人回到枯井,自然沒有額外的收獲,杜九言辭了柴保長,去了崔巧的燒餅攤子。
“杜先生,”崔巧看見她笑著道:“您來查案子嗎?”
杜九言笑著點頭,“剛才看到你兒子了,很可愛啊。”
“是啊,雖然年紀小,可能說會道,也不知道像誰。”說到兒子,崔巧很高興。
杜九言笑著道:“他爹不回來嗎,在什麽地方做事?”
“他……”崔巧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其實,他去年八月份,修城牆的時候被石頭砸死了。”
“我沒敢對外說,怕大家知道傳到我婆母耳朵裡,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受不了。”
崔巧說著,垂著頭用袖子抹著眼淚。
杜九言到是沒有想到她男人已經死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問道:“你婆母吃藥一個月要多少錢?”
“一個月十五副藥,一副藥就要四百文錢。以前日子好的時候,還能放兩根參須,現在不敢放,實在是……吃不起了。”崔巧道。
“什麽病?”
“就是年輕的時候虧著身子了,現在夜裡睡不著,吃了東西就吐。大夫說了,要是放在有錢人家,吃個半年的好藥補一補就過去了。”崔巧說著紅了眼睛,“可、可我們吃不起。”
“好藥的話,多少錢一副要吃多久呢?”杜九言問道。
“大夫說九兩銀子一副,用的最好的人參最好的配藥,連著吃三個月就肯定沒事。”崔巧說著苦笑了一下,“讓杜先生您笑話了。”
九兩銀子一副藥,要吃三個月,那要四百多兩銀子了。
這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只能興歎了。
“你去找大夫來,讓大夫再給你婆母瞧瞧。藥費我幫你出了。”杜九言道。
崔巧一愣,“要很多錢的,使不得……使不得。”
“去吧。先聽聽大夫怎麽說。”杜九言道。
崔巧猶豫著看著杜九言,“這……這怎麽好意思,我……”
“沒事。我幫你看著攤子,你早去早回。”杜九言說著,拿著凳子坐下來。
崔巧擦了擦手,將圍裙接下來,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過了一會兒帶了一位提著藥箱的老大夫過來,對方一看到杜九言,就激動地道:“真的是杜先生!我還以為崔娘子是騙老夫的呢。”
“是我。您先給崔娘子的婆母看病,診斷一下她現在的病情。”
老大夫應是,大家一起去了崔巧的家中。
家裡是個緊湊的四合院,正院加耳房一共六間,堂屋裡都是老舊的家具,崔氏的婆母王氏住在東面的廂房裡,房間裡是一股濃濃的藥味。
杜九言進去,就看到老太太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打著盹兒,臉色蠟黃,枯瘦虛弱。
老大夫診脈,回頭和杜九言說了一串關於病情的描述,給了結論,“也不是大病,就是年輕的時候虧的厲害,現在年紀大了,這些虧的病就一起出來了。”
“這就跟漏雨的屋頂,這裡一個洞那邊一個坑,沒什麽好地方了。”
杜九言頷首,“能修補好嗎?”
“想全部修補好,可要費不少銀子。老夫就算便宜點算一算,這一副藥少不得七八兩銀子。兩天一副藥至少連吃三個月。”
“三個月後呢?”杜九言問道。
“三個月後老夫能保證她能下地走動乾個家務,做個飯。但要想生龍活虎,老夫也不敢打包票。”
“按老夫說,就普通藥吊著命,哪天去了大家都輕松。要不然這麽多錢花她身上,這兒孫怎麽辦,背一身的債,下半輩子也不要活了。”老大夫歎了口氣。
崔巧在一邊擦著眼淚。
“您正常開藥吧,多少錢回頭去和我結帳。”杜九言道。
老大夫也是一愣,很曖昧地看了一眼崔巧和杜九言,頓了頓點頭道:“有杜先生出面,那老夫這就開方子。”又和崔巧道:“你一會兒去醫館取藥回來,我再教你怎麽煎。”
崔巧應是送老大夫出去。
杜九言就坐在崔巧婆母的床邊,打量著她的房間。
王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著杜九言問道:“是胡飲回來了嗎?”
“我不是,他還沒有回來。”杜九言道。
王氏道:“您是杜先生?”
“是,我是杜九言。”
王氏掙扎想要坐起來,又躺了回去,“巧兒和我說了。我一條老命不值得花這麽多錢!”
“您掙錢也不容易,真的,不需要花錢,我也就早死幾天晚死幾天而已了。”
杜九言道:“性命的貴重和年紀沒有關系,您好好吃藥。”
王氏低聲哭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