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雪,山路很泥濘也不好走。
鬧兒穿過法華寺的小門,朝九流竹園那邊走,穿過那邊下山有個村子,村裡不但有人家賣豬肉更有賣蔬菜的。
這個月他已經去過第二次了,上次凌戎發燒的時候,想要吃牛肉,他下山去買,等回來的時候,凌戎暈過去了,肉也沒有吃著。
所以對於這條路他很熟悉。
“執一壺美酒……”哼著曲子,鬧兒笑盈盈的走在小徑上,忽然,在九流竹園的方向,有兩個人影一閃而過,鬧兒鬼使神差地停下來,盯著對方背影,歪著頭道,“好熟悉啊。”
他等著對方多走了幾步,忙小跑追了過去,對面兩個人停下來,他聽不到兩個人說什麽,但是卻看清楚了兩個人的容貌。
“我想起來了。”鬧兒捂著嘴,一下子想到兩人中的那位少年,中秋節後在城隍廟賣腸粉給他們的少年、寧王府一閃而過的那個人、他一直覺得眼熟,今天看到前面個人,立刻全部想了起來。
劉扶余升內閣那天,他和花子曾去劉府唱了一次堂會,中間凌戎上的時候,他去淨室淨手,卻走錯了路在劉府後院的角門邊,他看到了一個人出去,那個人就是這個少年。
除了這個少年,當時劉扶余送出門的那個男人,就是這位和少年在一起的人。
“九哥!”鬧兒往後退,“我、我得告訴九哥去,她查錯了,不、不是九江王。”
他轉身要走,忽然,對面的少年衝著這邊看了過來,而另一個中年男人則深看了一眼鬧兒,冷笑了笑折身進了林間。
“站住!”少年盯著鬧兒的背影,衝著他追了上來,鬧兒嚇的心口突突地跳,喊道,“救命啊!”
那少年有武功,跑起來極快,一下子就到鬧兒前面堵著去路。
鬧兒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衝著法華寺的方向喊救命。
“鬧兒,”凌戎不放心跟著過來,隱約聽到了鬧兒的喊聲,他折返了幾步,衝著廟裡的小沙彌道,“小師傅,鬧兒有危險,請你們帶人去救他,我先走一步。”
他說著,追了出去。
廟中的沙彌面色大變,迅速回稟了圓真住持,帶著師兄弟循著線索追了過去。
鬧兒一邊跑一邊喊,凌戎聽著聲音,一邊追著上去,一邊將自己的手帕撕碎了碎步丟在地上,希望廟裡的和尚能循著追上來。
“站住!”凌戎喊著,眼見著人影就在前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見了他,他心裡著急可身體很虛又跑不快,只能在後面嚷著。
鬧兒心頭砰砰跳著,他這十幾年經歷過很多,有幾回他和花子差點被人打死,對方也是這麽追著他們,幸好有個好心的大哥哥出現,嚇走了那些人。
他害怕地回頭去看追著他的少年,少年手裡拿著匕首,凶相畢露要殺他滅口。
“你……你別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鬧兒喊道。
“我本不想殺你,可你幾次三番撞見我,這一次斷不能讓你活著出去。”少年喊道。
鬧兒回頭接著跑,忽然停了下來。
“看來你對這裡還是不熟啊,”少年陰冷地笑著,“這裡有個斷崖,我就等著你跑到這裡來,否則,你認為我會追不上你?”
鬧兒回頭看著對方,抿著唇道:“你殺了我,我九哥和跛子哥不會放過你的。”
“我從來不怕死。”少年冷笑著,“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走過來我一刀結果了你性命,保證你死的痛快。要不然你轉身跳下去,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鬧兒朝懸崖底下看了一眼,懸崖不是看不到底的,他估摸著也就四五層樓的深度,可是峭壁上怪石嶙峋,他下去不可能活命。
“我數到三。”少年朝前逼近,目光陰鷙,像一條毒蛇,“一,二,三!”
慌亂之間,鬧兒忽然眼睛一亮,扯下腰間佩戴著一塊玉,丟了出去裡。
“九哥,你……你要懂。”
他心裡喊了一聲,對面的少年已經撲了過來,一腳踹在他胸口,鬧兒蹬蹬後退了幾步,人若斷線的風箏,往懸崖倒去,喊道:“凌師兄你別過來,快去喊我九哥。”
“我們下輩子再見……”他聲音消失在懸崖下。
“敢拚命,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少年冷笑,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有人驚慌失措地喊著,“鬧兒!”
隨之而來的,是錯亂的腳步聲。
少年頭也不回,往左側是山下跑去。
“鬧兒!”凌戎趴在斷崖邊,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知道鬧兒喜歡他,他也喜歡鬧兒……可他們都是男子,這種情意是為世人所不容的……他不敢表露心意,隻想和他做一輩子的師兄弟,每日能見他一面,就心滿意足了。
可怎麽也沒有想到……凌戎回頭看著追上來的法華寺和尚,指著左邊道:“他跑下去了。”
一部分和尚接著去追,剩下的人問道:“鬧兒小哥呢?”
“勞駕轉告杜先生,就說……就說我陪鬧兒去了,我不會讓他孤單的。”
凌戎說著,縱身也跟著跳了下去。
……
杜九言剛到王府門口,就看到兩個法華寺的小沙彌氣喘籲籲地衝著她跑了過來,她心頭一跳問道:“二位師父來找我的?”
難道是圓真住持出事了?
“杜螢小哥出事了。”一位小沙彌飛快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凌戎也跟著跳下去了。圓真住持已經安排師兄弟下去找人了。”
杜九言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杜螢。”小沙彌道,“不是你的弟弟嗎?”
杜九言木然地點了點頭,“是、是我弟弟沒錯。那追殺他的少年,抓到了嗎?”
“我們師兄弟去追了,還沒有消息。這裡先來通知您。”小沙彌道,“您速速去吧,我們這就回去給方丈回話了。”
杜九言點頭,“知、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
小沙彌匆匆跑了。
杜九言的腳動不了,看著他們的背影,目光呆滯久久難以回神。
“怎麽了?”跛子從裡面出來,見她神色不對,扶著她的肩膀問道,“是王爺不好嗎?”
杜九言收回視線,回握跛子的手,道:“幫幫我,我、我的腿動不了了。”
“九言,”跛子臉色大變,緊握著她的手,“到底怎麽了?”
“是鬧兒,”杜九言的眼淚唰地落下來,“鬧兒被人逼著掉山崖底下去了。”
跛子愕然,隨即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鬧兒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就去法華寺。”
杜九言點頭,眼淚止不住。
“走!”跛子拉著她,和守門的小廝交代了幾句,去馬廄牽了兩匹馬,和杜九言一起去了法華寺。
懸崖邊上,圓真住持正帶著廟裡的徒弟在打坐唱誦經文。聽到腳步聲圓真住持起身,道:“杜小哥被對方推下去的,凌戎是隨著他跳下去的。”
“老衲已經遣人去崖底尋找了。”
杜九言頷首,道:“多謝大師!”她站在懸崖邊上往下看,北風吹刮著臉,像刀割一樣,天下毛毛的細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鵝毛大雪。
崖底,隱約能看到人在搜索。
“找懸崖邊找到了這個。”圓真住持遞給杜九言一塊青玉,上面拴著紅色的瓔珞,“你看看認不認識。”
杜九言接過來,凝眉道:“是鬧兒掛在腰間的玉佩。”
“在草叢間。”圓真住持道,“可能是打鬥時掉下來的。”
杜九言捧著玉佩,四處掃過懸崖邊的腳印,問道:“是從哪個地方掉下去的,大師可知道?”
“說是在這裡。”圓真住持指著一塊滑腳的地方,“凌戎下去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就是從這裡。”
杜九言蹲在懸崖邊往下看著,又問道:“那玉佩呢?”
“在這裡。”有個小沙彌道,“這塊石頭後面。”
玉佩在右邊十幾步外的地方。鬧兒從法華寺跑過來,到這個懸崖邊是一條直路,就算打鬥也應該是往左邊的山下跑,而不是往右的山上爬。
“跛爺,”杜九言將玉佩給他,“你覺得呢?”
跛子打量著,凝眉沒有說話。
“這個玉佩是拴在腰間的,對方有武功,後面還有凌戎緊追而來,對方不會費時費力去打鬥。直接將他推下去滅口才是最快捷的方法。”杜九言道。
“你的意思是,這塊玉佩是鬧兒看到了什麽人,而故意將這塊玉佩留下來的?”
杜九言頷首,她看著玉佩凝眉道:“這塊玉佩……是誰送他的?”
“花子應該知道。”跛子將玉佩給她,“等花子來了問他。”
杜九言點了點頭,“我們四處再找找。”
她掉頭往山下去,跛子跟在她後面。
“如果是個少年人,那應該就是上次鬧兒說的在合春堂消失的那個少年了。”杜九言道,“今天,他應該在這裡做什麽,讓鬧兒看到了。”
跛子四處看看,低聲道:“九流竹園就在這裡。”
九流竹園!她把這裡忘記了。
當年和荊崖衝說話的人,會不會就是鬧兒今天看到的人,而引致對方滅他之口。
“鬧兒!”她看著那塊玉佩。
許久之後,她回頭問道,“查的事,可有回音。”
跛子搖頭,“時間太久了,暫時還沒有。”
“那就再等等。”她和他一路走著,想到一件事,問道:“有件事我想問你,希望你能告訴我。”
跛子看著她沒說話。
“玉道人,是不是也是你師父?”杜九言問道。
跛子一怔,驚訝地看著她。
“因為人皮面具,”杜九言道,“茅道士說天底下會人皮面具的人屈指可數,而你卻能輕易弄到,所以我在想你的師父是不是玉道人。”
“他是不是沒有死?”
跛子點了點頭,“他養我長大,但不是我的師父。”
他沒有入道門。
“他還活著。”跛子道。
世人,包括茅道士在內,都以為玉道人死了。杜九言問道:“你、能不能回去一趟,勸你師父來找我?”
“如果他不願意出山,你幫我把這封信給他。”她說著,將信遞給跛子。
跛子接過來收著,道:“我這兩日就回去。”
兩人找了一通,到了山崖底下。
崖底沒有鬧兒也沒有凌戎,法華寺的師父們已將四周都搜查了一遍。
杜九言撥開枯草耳邊聽到小沙彌道:“這段草被踩踏過,還有很有血跡。”
“崖底有野獸嗎?”杜九言問道。
小沙彌點頭,“有!晚上常聽到狼叫,附近村名家中也常有雞鴨丟失。”
杜九言順著血跡找去,前面找人的和尚已經折道回來了,她問道:“血跡斷了?”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