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紀居昕緊緊盯著紀仁德的方向,心急的要跳出來,勉強自己快點快點再快點,不然就要被四叔捷足先登了!
哪知紀仁德只與那皇商打了個招呼,看都沒看尹斌一眼,就走開了……
紀居昕耳中翁鳴,用力呼了口氣,才發覺剛剛失態了。
他以為紀仁德沖著那皇商去是問話或是有什麼線索,甚至知道尹斌這個關鍵人物,現在想想真是關心則亂,尹斌會在此冬月祭走運是前世發生過的事,如今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此人毫不起眼,且與劉玨沒有任何交集,紀仁德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
這件事,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紀居昕閉了閉眼,長出幾口氣,提醒自己要冷靜。
紀仁德會與皇商打招呼,大約二人之前認識,兩人距離不遠,打個招呼沒什麼不對。現下再看,紀仁德已經游走於宗室權貴之間,姿態謙雅宛如君子,抬手投足氣質自如,與人言語頗有遊刃有餘之態,只眸間偶爾暗含思量之色,大概是想一邊經營自己圈子,一邊仔細觀察他人。
離的有些遠,紀居昕無法聽到他們說了什麼,但他幾乎可以斷定,紀仁德話間必會各種試探。因為那些人裡,有一半以上是劉玨交際圈子。
調查死因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得到什麼有用線索,一時半刻也不會水落出石,所以這個時間差對紀居昕來說,是有利的。
他招手讓周大過來,暗暗指了指尹斌的方向,“記住這個人。”
周大也不問原因,仔細觀察片刻,對紀居昕點了點頭。
滿目都是寒暄聊天的人……紀居昕找到一個角落,讓周大取了盤茶點,認真回想往事。
他閉上眼睛,摒棄四周嘈雜聲音,認真回憶……
那夜很冷,屋裡的炭用完了,他獨自出門,想到小庫去取。途中經過水榭。水榭在冬日被改成了暖閣,裡頭燈火通明,正是呂孝充在與尹斌飲酒聊天。
二人音調拉長,一時高一時高,興奮又含糊,顯是喝醉了。
呂孝充問尹斌,如何尹家升官這麼快,尹斌驕傲答道都是自己功勞,自己生下來時北斗星星光大盛,福運加身,一輩子好運,別人比不了,吹了半天牛,才語含得意說在冬日祭上,得了個巧緣。
他撿到一封信,信裡詳述了那位公子被殺真相,列舉了人證物證,信封裡甚至還放著一枚可做證據的玉扳指……
紀居昕修眉微蹙,咬了唇繼續想,這封信是在尹斌在哪裡撿到的呢?
可惜想了很久,記憶仿佛被雲霧覆蓋,非常模糊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明確記得尹斌是說了的,還說的很清楚,可他就是想不起來。
他吃了塊點心,喝了口茶,看了眼仍然在人群裡游走的紀仁德,默默提醒自己,還有時間。
“獻藝大家請了哪位?”
“聽說是蘭大家。”
“蘭大家?竟然連蘭大家都請動了?那一會兒我等非看不可了!”
“正是,蘭大家色藝雙絕,清麗出塵,一曲‘追夢人’感動天下,無人能及,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必要大飽眼福了!”
……
四周聲音入耳,紀居昕頓時怔往。
蘭大家……傳說中冷豔絕倫,舞樂天下第一的女子!
思緒像被什麼一撞,脆生生響了一下,之後靈台清明,朦朦朧朧的記憶如同撥雲見明月一般,清晰浮現於眼前!
紀居昕猛地站起來,他知道了!全部想起來了!
尹斌那時說的正是:聽說蘭大家到了,我立刻朝祭台趕,路過假山群時,被一百年老槐樹根絆倒,這麼巧就看到了虯結根系中間有一封信。
紀居昕唇角上揚,臉色紅潤,一雙清澈眸子熠熠生輝,任誰都看出他很高興。
周大略側過身,“主子?”
紀居昕沖他神秘笑笑,“你來陪我走一趟。”
按流程安排現在是聖上的休息時間,禮部不會安排任何獻藝流程,蘭大家就算到了,也不是這種時候出場,所以……他的時間非常充足。
紀居昕和周大一起登上高處。
整個祭台很大,正北是大片皇陵,無需多做注意,東南西三面,皆用假山石牆隔出很多分區,用來做不同的事,因聖駕前來,隔斷佈置也層出新意,除了山石之外,還有諸多綠色盆景,高雅擺件,美觀又大方。皇陵講究也別外不同,松柏很多,常見不常見的植物都不少,但老槐樹麼……
只有一株!
紀居昕唇角輕揚,叫周大附耳過來,“我讓你記住的那位公子……你把他敲昏帶到合適地點,保證祭典完畢之前才會醒來。”
周大做事從來不問理由,只要是紀居昕讓他做的,殺人放火都會去,從不關心是否合理,是以紀居昕一說,周大立刻點頭,“是!”
紀居昕悠然回到了所有人交流寒暄的主會場,只等著時間一到,就去拿那個證據。
因為不確定那封信是什麼時候放在那裡的,他最好與尹斌出現的時間相同。他不敢貿然守株待兔,現在跑過去等,萬一人家看到有人,不放了或者換地方了他不要哭死?
只是這樣的話,就得解決了尹斌這個‘福運加身’的人,要保證他不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
紀仁德還在四處見人。
紀居昕現在心態很好,一點也不著急,於是他也開始找人。
來到京城,他其實還真有些人要拜訪的,比如林風泉的叔祖徐文思的親戚。
他在臨清幾次出手,直接或見接地幫了別人,別人不像紀家眼瞎,很認可他的努力,很真誠地想與他維持關係,此次進京,他收到了林風泉徐文思的好幾封信,說是自家長輩想見見他,無奈沒有合適時機,現下倒是正好。
幾家大人眼力也不差,早看過紀居昕的畫像,紀居昕這一走出來,清俊少年模樣不要太招眼,一下子就被認出來了。
於是林家通政使司的叔祖父,徐家六科給事中的伯父,很快不期然偶遇老鄉紀居昕,熱鬧聊了起來,連夏飛博家在京城的官員關係網絡,也有幾個過來打了招呼。
甚至還有不認識的人也過來了,比如三品苑馬寺卿的劉大人,紀居昕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當初在陽青扳倒王縣令時,得了大便宜的劉縣丞,不就有個叔父是苑馬寺卿來著?
紀居昕做為晚輩,自然態度謙遜應對得體,並且適度表現自己才華,讓別人放心。
他這這麼熱鬧,紀仁德自然看到了。
紀仁德眉頭微皺,顯然不明白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小庶子如何能引這些官員關注。要說前途,紀居昕不過是個秀才,便是在臨清成績不錯,功名路還很難說;要說身份地位靠山,更是一個都沒有,根本沒利益可圖。
他想了想,把這個原因歸結于長輩對小輩的喜愛了。
紀居昕模樣長的不錯,聽說在臨清時與夏林徐三家少爺交好,混的很好。現在看這些大多是這三家人,就算不是,也與這三家有關係,認為自己猜的不錯,很快放下了。
相貌也是很重要的資本,他這‘京城紀四’的名頭,有一分部也是借了長相的光,他非常明白。
這種場合大家都很忙,能抽出時間聊上一兩句已十分不錯,紀居昕很有眼色,淺聊幾句後,就不再打擾,只說日後空時一定上門拜訪,大家紛紛暗暗贊許其心性,不驕不躁,沉穩有度,小年紀實在難得,皆道一定恭候,便轉頭各忙各的了。
紀居昕在京城時間短,除了因臨清而來的關係,其它的並不多,所以各種談話會面結束的算是相當快,他又沒去尋別人搭話,身邊很快冷清下來。
紀仁德看到很滿意,心道果然所料不錯。
周大很快回來,沖著紀居昕做了一個順利完成的手勢,紀居昕眼睛都亮了,太好了!
他開始放心地吃東西。
之後要忙的事很多,大概沒這麼多空閒。
“紀公子,我家爺請您過去一下。”
剛吃完東西,面前出現一個小廝,小廝相貌清秀,儀態很好,還很眼熟。
紀居昕微笑,“可是郡王爺尋我?”
來人正是劉召的長隨,臉上掛著熱情的笑,“正是,如果公子空閒的話……”
“帶路吧。”
紀居昕站起,跟著長隨去見劉召。
就算劉召不來找他,他也會想辦法找過去,他身份地位不一般,如果意外撿倒信時,有這樣一位證人……
效果會更好。
離開前,紀居昕看了看紀仁德。
紀仁德正站在劉環面前,不知道說了什麼,劉環面色有些不愉。
紀居昕忍不住笑了。
劉環此人,與劉玨一起巴結著劉昊,相處時間最多,線索的可能性最大,可劉環在宗室圈汲汲營營這麼久,年紀再輕,還有什麼是沒見過的?
紀仁德……是不是低估了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