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身邊多了個人,作何感想?
對蘭辰來說,至少十年,他不想與人同居。
林尋屬於能睡的類型,但他的睡一天和一般人的睡一天是不同的,他睡眠品質並不好,一夜會醒很多次,醒了繼續睡,睡了再醒,如此循壞往復。
現在,感覺到一道溫熱的呼吸撲打在自己面上,林尋睜開眼,一雙眼睛正專注地盯著他看。
他的眉有向中間聚攏的傾向:“你為什麼會誰在我的床上。”
回應林尋的是蘭辰的一聲冷哼。
林尋很快清醒過來,未曾驚慌失措,而是盯著蘭辰看了一會兒,後者的衣服因為一夜的睡眠有些褶皺,薄唇抿成嚴肅的弧度,即便以躺著的姿勢,禁欲的氣質亦展露無遺。
林尋坐起來,有條不紊地將衛衣拉鏈拉上,他是思想漫無邊際的人,卻又跟‘浪’字扯不上關係。
此刻從蘭辰床上下來,特別有禮貌地鞠了一躬,“昨晚打擾了。”
哪怕是個嫖客睡完後還會抽出一遝鈔票,林尋的動作像是昨晚的爬床事件屬於兩廂情願的範疇。
蘭辰覺得這是個荒唐的比喻,但就是壓不住這個想法躥上來。
他素日不愛說話,現在卻是一瞬間舉了很多例子:“從前有人想在我酒杯裏下藥,現在還在精神病院關著,甚至投標最激烈的一陣子,懷揣各種目的勾引我的人不少,即便他們只是棋子,現在下場……”
這些話不知所謂。
蘭辰知道,他只是需要一個合理的傾瀉口,將今早睜眼的駭然散去。
林尋眼睛幾乎彎成桃花眼,似笑非笑道:“蘭大老闆該不會是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被嚇到了?”
蘭辰目光頓時沉下去。
林尋又道:“巧了,我也是第一次。”
原本竄起的一點火苗瞬間熄滅。
從玻璃窗上確定自己的衣服已經整理的相當服帖,林尋看見凳子放著一個包,上面的拉鏈是開得,裏面放著洗漱用品,他從中拿出一個一次性牙刷,純白色的,牙刷杆上還刻著一連串英文字母。
林尋搖搖頭,“活得這麼講究,你不累麼?”
“累?”似乎不能理解他說出的這個漢字,蘭辰理所當然道:“又不缺錢,隨手買的。”
林尋面上沒什麼表示,卻是雙手插在兜裏轉身離開房間。
蘭辰早上被驚擾的情緒以林尋的戰敗離場得到撫慰。
距離拍攝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大多數人處於沉睡當中,林尋回到昨晚自己的屋子,借著日光仔細打量起房內。
“看出什麼了?”
林尋一怔,轉過頭,不知何時蘭辰跟著他一起走回房,抱臂靠在門框上,他不由蹙眉,即便是斜靠著門,蘭辰還是比他高出一截。
林尋裝模作樣環視一圈,總結為四個字:“風水不好。”
蘭辰把一個檔袋隔空扔給他。
林尋打開,裏面是詳細的調查記錄,有關於自建房建的時候經費不足,有些地方偷工減料,還畫了下水管道的結構,錯綜複雜,他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頭暈,裏面詳細論述了老鼠和風是怎樣成為屋內怪聲的罪魁禍首。
他大致過目後,道:“你居然還會調查這些東西?”
“排除危險因素再來,這是理智。”
原來竟是在節目開拍前已經找人調查過這裏,林尋把東西裝回去,忽然想到什麼,“你是在諷刺我上次做恐怖直播理智缺失?”
蘭辰不說話,間接表示默認。
“一個地方鬧鬼歸結為兩類,人為和當地環境,只要排除前者,基本都是安全的。”
林尋不想和他探討理智與情感的話題,洗漱完便開始出門覓食。
當地的村民相當熱情,免費請他吃了不少特色的食物,蘭辰與他同行,卻是只看不吃。
享受完美味,林尋一臉饜足,才騰出時間出言調侃下對面什麼都沒碰的蘭辰,“你該不會是怕這些食物裏有毒?”
蘭辰沒有接話,林尋嘖嘖道:“被害妄想症。”
見他一直拿這個說事,蘭辰冷冷道:“自從上次喝過某人遞過來的酒,便養成了這個毛病。”
想起那一杯‘愛情毒酒’,林尋心虛地移開目光。
看見他躲閃的目光,蘭辰頭疼起來,從前他因為被夢境困擾,看過心理醫生,沒什麼結果後,他便放棄走心理醫生這條路。
但最近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找個心理醫生諮詢。
有關於食物恐懼症,還有今早產生的睜眼恐懼症。
林尋和蘭辰回去的時候,劇組的人已經草草結束早餐,在加固拍攝裝備,見到兩人一同回來,眾人默契的不問,娛樂圈中炒CP是一回事,私下大家都有自己的情感圈子。
有好事者瞧了一眼索淸,卻見他沒有任何表示,還同林尋打了個招呼。
他們雖然拍的是一檔恐怖類綜藝節目,但一味渲染未知,恐怕等不了開播,過審都是問題,所以今早導演拍了不少和當地村民互動的情節,讚揚了一下人性的真善美。
拍攝期間完全是照著劇本來演,角度動作,包括要說的話,都有詳細的編寫。真人秀少不了劇本,但真的演起來,確實有些尷尬,林尋全過程卻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任何時間任何表情的銜接都天衣無縫,尤其是他握著村民的手,說著暖心的話語,身上彷彿是籠罩著一層聖光。
等白天的拍攝結束,林尋回頭的時候收穫一水複雜的目光。
他接過盒飯去一邊吃的時候,還有幾個工作人員不時偷瞄他,林尋問索清:“他們在垂涎我的美色?”
索清搖頭,試著和林尋翻譯一下這些人內心活動:就沒見過這麼能裝的人。
林尋生動的神情僵硬一瞬。
索清任他自己消化事實,端著飯移步另一端。
晚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昨晚已經玩過試膽遊戲,今晚大家一時沒有什麼好的主意,編劇也是苦思冥想。
導演詢問大家有沒有好的主意,一對姐妹花提議講鬼故事,還有人說弄些溫情的,比如分成兩隊比賽完成任務,到了林尋這裏,他略一沉思,道:“捉迷藏。”
再次成功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林尋問索清,“為什麼他們都在盯著我瞧?”
索清又一次成功充當了一個好的翻譯官,用口型對林尋道:“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喜歡玩這麼找死的遊戲。”
廢棄的自建屋周圍很偏,要走到最近的農家也要十分鐘,在這種鬧鬼的地方玩捉迷藏,還是晚上,指不定就出什麼事了。
說白了,大家願意在這裏拍一檔有恐怖元素的真人秀,並不是本身膽子大到天不怕,地不怕,而是有攝像機和節目組的人跟著,人多壯膽。
要是真玩捉迷藏,最多身邊只有一個攝像跟著,要是中途再走散,那豈不是要嚇死人。
最終編劇還是定了個中規中矩的分組尋寶遊戲,說白了就是節目組事先藏一個東西,大家組隊去找。
林尋:“這和捉迷藏有什麼不同?”
索淸:“多個人多份力量。”
林尋眼中浮上些無奈之色,還有些不解,側頭的一瞬間,忽然瞧見蘭辰,他的神情中同樣藏著微小的疑惑,林尋覺得好玩,原來不止他一個人理解不了這種思維方式。
他沖蘭辰笑了下,像是在問‘是他們是怪胎還是我們是。’
奇異的是蘭辰居然聽懂了,還回了句,“不清楚。”
由於只是試播集,拍攝總共就進行了兩天一夜,林尋坐在返程的車上,節目組特意將他和索淸安排在一起坐,欣賞著玻璃窗外層巒疊嶂而過,車子慢慢駛離這個村莊。
林尋托著下巴,“我還以為會是解謎一樣的過程,最後找出自建房鬧鬼的原因。”
聞言索淸清了下嗓子,表情沉重用中低音念道:“這裏是素有鬼鄉之稱的銀寧縣,我們並沒有碰到什麼詭異的事情,相反,這裏淳樸的民風,熱情的村民,還有大家結伴而行的友誼,才是最值得紀念的。”
林尋因為他一本正經的旁白式念腔笑開了,這倒很像會是節目組最後用來圓場的串詞。
此時的兩人都不知道,這成了後來真人秀節目中上經典的一幕,節目組為了追求效果,直接將索淸和林尋的對話剪輯成結尾。
如蓬勃的植物,生長的格外美好兩人,相視一笑,畫面定格的一瞬足以令人陷入遐想。
蘭辰坐在最後一排最左側,剛好能看見林尋全部的側顏,他的笑容就和他的性情一樣,恣意妄行,萬般無顧忌。
書有雲: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澹而如睡。
不曾料到,世上當真有一個人,活出了四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