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二,”老遠處傳來的聲音打破林尋和封鈺間的僵持。
抬眼望去,方雲正喘著粗氣,牽著踏雪駒往前走,偏那馬的性子極倔沒走兩步,便不安分地踩毒蛇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讓踏雪駒高抬貴蹄,走了一段距離。
看到封鈺,覺得勝利在望,方雲準備停下歇口氣,一鼓作氣拉馬過去,誰料踏雪駒看到林尋,在他放鬆的一瞬間,撒開蹄子就跑過去,臨了到達目的地,還回頭嫌棄地看了眼方雲,似乎在鄙視他的速度。
方雲氣得險些沒栽倒過去,要不是物種不同,光看這幅欠揍的樣子,他都懷疑這馬是林尋親生的。
回去的時候氣氛要輕鬆很多,畢竟時間沒有那麼趕,沿路看看風光,興致來了下馬徒步都可以實現。此時是一年中天氣最宜人的時候,穿插在夏秋交匯中,不冷不熱,山間還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涼爽。
環境一好,人的心情也隨之開朗起來,就連封鈺的表情都並未向平時那般冷峻。
偶爾山坡上走過一兩個樵夫,有說有笑,方雲忍不住道:“若能遁出江湖,做個披星戴月的山野兒郎,天大地大,自在隨心,豈不快哉?。”
封鈺難得點了點頭:“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方雲突然偏過頭問林尋:“你呢?”
“我?”
方雲‘嗯’了聲:“這環境這麼好,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想法?”
“原來你是指這個,”林尋笑了笑,“當然有。”
他的目光彷彿越過山川,跨過江流,有一種無畏天地的氣勢,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出其中一些略微的傷感。
封鈺以為他在想從前的事,正要開口安慰,忽聽林尋暢然道:“山明水秀之地,若是能做個山大王,再攔路搶上幾個壓寨夫人,人生就圓滿了。”
聞言,封鈺默默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方雲更是嘴角一抽,再看青山綠水,品不出絲毫美感。
“你可真能破壞氣氛。”
林尋秀氣的眉峰揚起,給他分析:“此處位於兩山相接處,只有一條羊腸小徑,最適合半路搶劫,發不義之財。”
方雲冷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來的土匪強盜?”
他話音尚未落下,半山坡便出現五六個悍匪,那原本談天的樵夫嚇得臉色一變,扔了柴火就往回跑,悍匪也沒追,眼下封鈺等人才是他們看中的肥羊。
林尋歎了口氣,幽怨地看著方雲,“都怪你烏鴉嘴,你看,果真遇上了。”
方雲:……
他摸了摸腰間的劍鞘,拔劍就準備沖出去,出心頭一口惡氣。林尋卻是按住他的手,自己主動下馬,並對其進行耐心的教育,“有時候威懾力比動用武力有用的多。”
說完,抬腳稍稍用了點力,跺腳的一瞬間地面一小塊直接塌陷,“前方何人,報上名來。”
悍匪:……
其中一個跑到為首的人面前,嘀咕道:“老大,好像踩上硬茬了。”
他這一遲疑,氣勢頓時就弱了一些,親眼目睹一切的方雲覺得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咽了下口水,轉過身問封鈺:“這是什麼內力?”
分明沒有感受到任何內勁外泄,如何眨眼之間就有如此大的威能?
封鈺沒什麼表情道:“就是力氣大。”
理由如此單純,方雲幾乎要掩面痛哭……瞬間感覺這麼多年的武功都白學了。
林尋看不到站在他身後方雲一臉懷疑人生的模樣,清清嗓子道:“前面的,讓出山頭,饒你們……”
話還沒說完,封鈺便騎著馬來到他身邊:“別耽誤時間。”
林尋依依不捨的看著山頭,拿出從星羅盟順來的玉石,一揮手:“山高水闊,你我前債一筆勾銷。”
語畢,毫不留戀地就要離開,要在這山裏發展自己的事業。
還沒走兩步,胳膊一酸,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馬上,他力氣大,前身常年盜墓沾染了一股病氣,體重較成年男子要輕不少。馬沒有承擔多大重量,然而,封鈺的馬可沒踏雪駒對林尋那般軟和的性子,驟然感受到陌生人的氣息,前蹄刨了兩下地,傳遞自己的不滿。
封鈺輕輕用手拍了拍馬背,駿馬才勉強溫順一些,不過對於不速之客依舊沒有多大的歡迎,那廂踏雪駒的情況確實恰好相反,黑溜溜的眼珠一看到林尋上了另外一匹馬,頓時暴躁起來。
兩個男人同騎一匹馬怎麼說都是十分擁擠,林尋微微錯開肩頭,和他分開些距離。
還沒有來得及詢問,耳邊劃過‘嗖’的一道聲響,再回頭看,幾枚暗鏢從剛剛站立的劃過,為首的悍匪眼珠子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這招也會有失手的時候,要知道一些武功不錯的江湖人也吃過這個暗虧。
“救命之恩。”
林尋正感大意時,耳邊突然響起封鈺的聲音:“值多少錢?”
林尋默默收起手上的玉石。
方雲動作俐落地將幾個悍匪五花大綁,林尋也借機幫忙從封鈺的馬上下來,一切結束後,方雲拍拍手,問封鈺:“少爺,您看是要怎麼處理?”
幾個悍匪連忙喊饒命,剛剛妄想暗器傷人的匪頭子嚎地聲音最悲切。
“你先將他們送官府,”封鈺道:“我們在府上匯合。”
方雲點頭,直到林尋上了一直鬧脾氣的踏雪駒,和封鈺策馬離開時,才驚覺哪里不對,一扭頭,問悍匪:“我這算是被故意支開了麼?”
幾個悍匪齊齊點頭,又猛地搖頭。
方雲哭喪著臉:“還說什麼府上匯合。”
都回府了,還需要匯合個什麼。
……
封府平時規規矩矩,府上面積大,人又不多,偶爾會造成一種冷清的錯覺。封鈺回府後,府上的氣氛頓時像過年一樣熱鬧,他這次離開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見他平安回來,成叔心頭的一塊巨石才落地。
這份輕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更準確點,只在一兩個呼吸間,在看到從封鈺背後探出頭的林尋,成叔的心涼了半截,林尋熱情道:“成叔,我們好多日子都沒見過了。”
成叔看著封鈺,欲言又止——
怎麼又把這個飯桶帶回來了?
撇掉能吃這一點,成叔其實並不反感林尋,見他舟車勞頓,還讓人準備了新鮮的果盤,方雲當天傍晚才回到府中,晚餐成叔叫人準備的格外豐盛,封鈺只是喝了一碗粥,夾了幾口青菜,方雲也只來得啃一個饅頭,其餘的基本上都落入林尋口中。
當夜,封鈺讓林尋從下人房搬出來,在方雲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林尋入住了封鈺隔壁院子,所有人都在封鈺對其特殊的態度上浮想聯翩,反倒沒有人在意真正意圖,直到下半夜,有刺客潛入府上想要刺殺林尋,封府百年來的平靜第一次被打破。
方雲從外面的大樹上跳下來,和刺客迅速進入纏鬥,他年紀輕輕,在武學上的天賦卻是駭人的可怕,以一對三,毫不吃力,可惜殺手在見落下風時,甚至沒有抵抗,直接咬舌自盡。
“蹲了大半夜,還真的有人來。”方雲稚嫩的面龐沾染了血腥,和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完全不同。
同一時間,封鈺從院子外面進來,他走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劍刃上還沾著血,“讓人處理乾淨。”
方雲叫人去的時候,封鈺對林尋道:“你同我來。”
滿是血腥味的院子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林尋毫不遲疑就跟了上去,走出去時開口道:“那幾個人是沖著我來的?”
封鈺微微頷首。
林尋:“看來你早就猜到,才讓我臨時換了住處。”
“經不住有人膽大包天。”封鈺冷冷道,顯然對於有人明目張膽夜闖封府起了殺意。
“能瞞過府上的防禦,想必在江湖上都是能排上名的高手,”林尋唇角一彎:“不曾想我還挺值錢。”
不知何時封鈺停下腳步,“你先睡偏房。”
林尋瞧著房間的方向,距離封鈺的房間只隔幾米遠。
推門進去,屋子燃著很好聞的熏香,他躺在柔軟乾淨的床鋪上,猜想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經被那些叛軍餘孽得知,否則誰又會冒著激怒封鈺的風險半夜入封府行刺?
轉念一想,又覺得哪里不對,要是想要他的命,派出來的高手怎麼說水準也要更高一些,睡意漸漸襲來,他頭一歪,放下心頭困惑,睡死過去。
另一邊,封鈺以為他今晚受了驚嚇,很難入眠,泡了杯安神茶,敲了兩下門,沒有任何應答,便猜到裏面人大概已經進入夢鄉。
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說是心大還是沒心沒肺,封鈺輕輕歎了口氣,走回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