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話音落下,殿外走來一人,舉手投足都是一股子邪性。
林尋歪頭,之前見過一面。
那俊美的男子見到他竟是有一瞬間的慌亂,張了張口,但又沒說出話。
先出聲的是辰寒,他走到一旁,坐下來,悠悠歎了一口氣:“邪王江玉,也就是你真正的生父。”
林尋盯著江玉看了一陣。
沖進千軍萬馬也沒緊張過的江玉一瞬間心猛地跳動,這是他的骨血,那是一種血脈的延續。
良久,林尋看夠了,也沒說什麼。
他沒有過激的反應,讓場上的另外兩個人卻不知作何反應,最初的緊張過後,江玉心中生起一些淡淡的傷感,他三十歲之前金戈鐵馬,也曾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可只有這個孩子,讓他生平第一次嘗到無力感。
沒有辦法陪伴他長大,沒有辦法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幾乎缺席了一個孩子所有成長的歲月。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
林尋打斷他,“只有一個問題。”
江玉知道他多半是要問自己為什麼要將他寄養在深宮,深吸一口氣,正要娓娓道來時,林尋突然道:“為什麼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怎麼看也不像是親生的。
一旁原本剛喝了一口茶的辰寒一口噴了出來。
林尋的五官,秀麗精緻,完美的繼承到他母親所有的優點,但從上到下,哪怕是身高,都沒有一點像江玉的地方。
此刻他正納悶地看著江玉:“你確定我是你親生的?”
江玉捂住胸口。
見狀辰寒不由點頭,和這孩子說話,就是這種感覺,心肝肺都疼。
“親、生、的。”江玉耐住性子,一字一頓道。
林尋淡淡‘哦’了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我知道你心裏可能會有怨氣,”江玉歎氣:“當年我和你娘親,也是迫不得已才將你留在宮裏,有皇帝照料著,想著你也能平安長大。”
林尋指了指辰寒:“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江玉:“朋友。”
辰寒:“確切的說,他是朕的義兄,私下朕也要喚他一聲二哥。”
“二哥?”林尋仰面,那豈不是說還有大哥。
明白他心中的疑惑,辰寒要給他解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大哥他,已經不在人世了。”江玉緩緩道。
林尋沉默,能和這兩人做朋友的,想必也是個極具風采的人,可這三人,一個英年早逝,一個有天下最尊貴的身份,卻是病弱之身,還剩下一個,號稱邪宮之主,連自己的孩子都要託付他人。
“大哥他是蓮國的大將軍,當年他私下放跑我和你母親,後來又為掩護我們,才丟了性命。之後我定居在辰國,蓮皇的手伸不到這裏,短短幾年,我便在江湖上漸漸闖出名聲。可惜……”
江玉搖頭:“不知誰洩露了蓮兒培育出萬蟲蠱的消息,連域外勢力都摻和進來,迫於無奈,我們才出此下計,讓你母親入宮,以貴妃的名義活下去。”
林尋:“不是說母妃是和親?”
“和親?”江玉眼中帶著嘲諷,“不過是蓮皇面子上過不去,隨意找個由頭。”
“當年天下初定,東台國滅後,即便過了好幾十年,辰國也沒恢復元氣,”辰寒坦然道:“朕也需要這樁婚事,和蓮國達成表面上的言和,同時許下你母親三個條件。”
這點他和林尋提過,最後一個條件便是將他送到無憂山莊。
三言兩語,兩人就道清林尋的身世,但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必然隱瞞了不少事,十幾年前的血雨腥風,其中驚心動魄程度大概隨著死去的人一起埋了起來。
辰寒定定看著他:“朕說過,會給你兩個選擇,正,還是邪?”
聞言林尋眼中像是結了一層霜:“若我選正,莫不是你百年後將這江山拱手讓給異姓人?”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辰寒卻沒有一點動氣,他像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辰家人,是坐不穩這個江山的。”
林尋:“當年先皇的死……”
“自殺。”辰寒淡淡道:“他常年飽受身體裏那條蟲子折磨,約莫也是活夠了。”
林尋原因為那蠱蟲是辰寒授意蓮妃下的,沒想到辰寒居然是無辜的。
“你母親是蟲師,蠱蟲這種東西,是有主的,別人下的蠱蟲,雖然不能被旁人控制,但催動一下,對高明的蟲師而言,並不難。”
推波助瀾而已。
林尋側過身望向江玉,突然道:“之所以讓我去無憂山莊怕是也和蠱蟲有關。”
江玉沒有回答,眼中卻閃過一抹讚賞。
林尋:“你們料定了無憂山莊的莊主為了讓我培育出蠱王墳,會給我萬蟲蠱。”
江玉:“萬蟲蠱,本就是你母親要送給你的禮物,不過是放在他手上保管一陣。”
他正欲繼續說下去,殿外傳來李公公的聲音:“皇上,蘇大人求見。”
辰寒起身,“讓他進來。”
李公公推開殿門,無意間同林尋目光對上。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為什麼,這位二皇子每次看他目光都帶著些垂涎。
念及此,李公公身子抖了一下,趕緊甩開荒謬的想法。
蘇秦的的頭髮已經完全幹了,服帖地披在身後,他永遠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從容不迫。
林尋沖他笑了一下,蘇秦面上竟也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
即便是一閃而逝,辰寒和江玉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不約而同皺了皺眉。
“愛卿來此做什麼?”
蘇秦:“帶他回去。”
辰寒眉頭皺的更深了:“朕還有事同他講,後半夜他息在這裏就行。”
蘇秦:“現在是子時,已經過了時間,原本二皇子早該就寢了。”
辰寒目光凝視著他不說話,龍袍上的手指緩慢敲擊著,良久,他道:“也好,你先帶他回去休息。”
蘇秦幫林尋拿著他的碗,臨走前,餘光瞥了眼江玉,“適可而止。”
江玉似笑非笑地看他,這個表情倒是同林尋很像。
……
一路上,蘇秦一句話都沒說,快到的時候,將碗扔給林尋,自己回了房間。
林尋想了想,決定換個時間再問今晚在池塘裏撈到‘人面’的事情。
森冷的骸骨平放,林尋小心地將血均勻滴在萬蟲蠱分佈的地方,幾乎在血滴挨到骨頭表面的一瞬間,萬蟲蠱便發生了激烈的變化。堅硬的骨頭像是沸騰的開水,鼓動冒泡。
林尋一怔,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血會有這種奇效。
轉念一想,自己在上個世界完成任務後,便對毒素有一種天然的抵抗力,雖然比起百毒不侵差遠了,但一般的小毒都奈何不了他,莫不是他的血液跟著發生了變化?
可惜不給銀子的情況下,系統是不會回答他的。
後半夜,對著一根細細的木雕,林尋一直在流鼻血與止血中來回。天亮時,一張小臉慘白,他下巴本來就尖,配上大大的黑眼圈,說不出的憔悴。
屍骸原本有四部分散養著萬蟲蠱,此刻這無數的小蟲子卻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肥囊囊的胖蟲子,蜷縮在屍骸的胯骨處,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系統:蠱王墳雛蟲。】
林尋低頭看了下這肥蟲子:“有用?”
怎麼看也沒什麼特別的。
【系統:蠱王墳,可進行無數次寄宿。】
林尋眸色一亮:“也就是說,它能在一個人身體裏寄居,還能回收繼續用?”
【系統:被蠱王墳寄宿的身體生死全看宿主控制,宿主可自行操控他人。】
林尋舔舔嘴唇,難怪無憂山莊的莊主都想要蠱王墳,哪怕被萬蟲蠱寄居過的人,都是必死無疑,無憂山莊的莊主曾說過,蟲師操控人,其實是在操控被蟲子食空的驅殼,而蠱王墳,竟能禁錮人的思想,這種能力,想想也覺得駭人。
有了蠱王墳,他不就等於近乎無敵的存在?
林尋將蠱王墳收在盒子裏,走出的門的一瞬間,仰起臉,任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臉上,金色的光輝,如同戰無不勝的戰神。
出門溜達一圈,第一個碰到的是太子,後者冷嘲熱諷一番,甩袖離去。
林尋打開盒子,在他背過身的一瞬間,將蠱王墳仍在他袍子上,那肉呼呼的蟲子一挨到人,整個變成透明,消失不見。
林尋笑笑,找個實驗品也不錯。
可他嘴角還沒完全勾起,那蟲子竟是自己又鑽了出來,順著衣袍爬下地,回頭林尋盒子裏。
林尋:……
接下來的時間,他分別‘巧遇’了李公公,皇后身邊的侍衛,宮裏的貴妃……每一個到最後,蠱王墳都是回到盒子裏。
林尋坐在常喂魚的亭子裏,苦思冥想一番,沒有頭緒,還是掏了銀子給系統。
【系統:蠱王墳的性情會受餵養它的血影響,宿主作為蠱王墳的主人,抽血時如果心情暴躁,蠱王墳相應的便會嗜殺,宿主心情低沉,蠱王墳便會沒有精神,蠱王墳的成長空間,取決於宿主。】
林尋愣住,想到自己那小半碗血的來歷:“那我培育出的蠱王墳……”
【系統:它只會選擇固定的寄宿身體,姿色一般的不行,年齡太大的不行,庸脂俗粉不行……】
默默合上蓋子,收好這只肉呼呼的蟲子,林尋望著平靜的湖面,一瞬間做出決定,還是用它同無憂山莊的莊主做交換好了。
無憂山莊
“啪”——清脆的破裂聲傳來。
無憂山莊的莊主看著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被子,一怔,他竟然也有手滑的時候,低頭拾碎片,手指又被劃傷,他發呆了幾秒,喃喃道: “奇怪,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