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歲鼓著臉氣呼呼地問鶴母:「為什麼他可以來我們家?」
鶴母以為鶴歲還在使小性子, 所以並沒有把鶴歲的反應放在心上。她向戚林間打了一個招呼,手上也沒有閒著,往鶴歲的嘴裡餵了一小塊蛋糕, 鶴母失笑道:「怎麼氣性這麼大。」
鶴歲一邊咬著鶴母餵過來的蛋糕, 一邊拿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往戚林間的身上瞟,他聽到鶴母這樣說自己還有點不樂意, 哼哼唧唧地抗議了幾聲。
而鶴母只是望著戚林間笑:「也不知道我們家歲歲這個性子是隨了誰的,動不動就喜歡發脾氣要人哄著。」
鶴母又在說自己的壞話, 鶴歲不滿地咕噥:「我沒有。」
「林間最近是不是很忙?」
他有沒有動不動就喜歡發脾氣要人哄, 根本就不是鶴歲自己說了算的, 鶴母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我們歲歲打小就喜歡纏著你,昨天你沒有趕回來給他過生日,他那嘴巴撅得都可以掛上油壺了, 到了晚宴結束也沒有見到你,乾脆還病了一場,今天早上才退的燒。」
「有一個任務。」戚林間沒有說得太多,他軍校畢業後直接進入了一個軍部名義下的保密機構, 執行的任務保密級別很高。戚林間側眸望向把自己吃得兩腮鼓鼓的鶴歲,緩聲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即使他眼底的關切不似作偽,鶴歲也沒有這麼輕易地就原諒他把自己丟進虛擬世界。鶴歲嘗了一小口自己的熱牛奶, 甕聲甕氣地說:「我覺得我一看見你就又發燒了。」
「你呀,就是你爸和你哥太寵著你了。」鶴母敲了一下鶴歲的腦袋,從座位上站起來。她叫上管家和自己一起去花園散步,不打算摻和得太多, 「我去花園那邊逛一逛,你吵得我頭疼。」
鶴歲有點委屈,「可是我沒有吵呀。」
「記得把桌子上的那幾片藥吃了。」
鶴母丟下這句話就施施然地走開,壓根不理會鶴歲的小情緒。鶴母不在,這裡就只剩下鶴歲和戚林間了,鶴歲不太想搭理這個害得自己得經歷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幾個虛擬世界的罪魁禍首,他低著頭把鶴母留下的藥片一股腦地塞進嘴巴裡。
「好苦。」
鶴歲的小臉隨即就皺成了一團,他忙不迭地抱起瓷杯「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牛奶,純牛奶的醇香只能把嘴巴裡的苦味沖淡,舌頭還是苦得他想吐出來,鶴歲才把眉心擰起,一隻瑩白修長的手就在此刻伸向他,戚林間的手心裡放著一顆水果夾心糖。
這顆夾心糖還是鶴歲最喜歡的草莓味兒。
鶴歲歪著腦袋看了戚林間一眼,毫不客氣地奪過他手裡的糖。鶴歲剝開糖紙把草莓夾心糖送進嘴巴裡,等到苦味被完全壓下去了才口是心非地說:「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戚林間沒有說話,他從衣袋裡又撈出了幾顆糖。草莓味、藍莓味、檸檬味、薄荷味,各種口味幾乎應有盡有,也全是鶴歲喜歡的味道——戚林間習慣帶著這些。
鶴歲眨了眨眼睛,他美滋滋地把戚林間手上的糖果全部都搶過來,然後脆生生地問道:「你怎麼有這麼多糖?」
戚林間的眼簾半闔,他望著鶴歲烏黑的眼瞳看了許久,才抬起手把鶴歲不小心沾在嘴邊的奶漬拭去。戚林間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喜歡。」
其實戚林間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但是掌心與指腹都有些許薄繭,於是他的手指掠過那片白嫩的皮膚,癢癢的,鶴歲忙不迭地想往後躲開,卻被戚林間捏住了下頷。
「不要動。」
戚林間的語氣平靜,但是到底要歸咎於他在軍部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不僅慣於發號施令,甚至連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上位者的不凡氣度,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也帶著那麼一點命令的口吻。
「我就要動。」鶴歲當即就垮下了一張小臉,他把戚林間的手胡亂推開,不怎麼高興地說:「你說話就說話,不許亂碰我。」
戚林間皺起眉,「歲歲。」
「誰讓你這樣叫我了。」鶴歲瞪了一眼戚林間,完全不會因為吃了戚林間的糖就不好意思朝他發脾氣。鶴歲小聲地說:「我和你一點兒也不熟。」
戚林間沉默了片刻,鶴歲這副氣鼓鼓的模樣明顯還在生氣,他緩聲道:「我沒有忘記你的生日。」
鶴歲才不聽這個,「那你也不許叫我歲歲。」
戚林間拿出禮物的動作一頓,暗色的眼瞳深不見底。即使鶴歲這樣無理取鬧,他的神色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不悅,甚至沒有絲毫動怒的跡象,戚林間的眉眼裡仍是慣常的無波無瀾,「給你。」
「我才不要你的……」
鶴歲的話說了一半,戚林間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菩提根的手串給他戴了上去。
那是一串乳白色的手串,每一顆菩提根都被磨得極為光滑圓潤,將鶴歲那截白生生的手腕襯得瓷白細膩。戚林間摩挲著已經被他的體溫所捂熱的菩提根,輕聲道:「這是我一顆一顆為你磨出來的。」
鶴歲睜大眼睛,只望見戚林間的眼角眉梢裡俱是溫柔,「菩提根保平安,也許別人會祝你前程似錦,而我只想你歲歲平安,無病也無憂。」
鶴歲有點恍惚。
他在此之前也收到手串,只不過都是藏青色的菩提根手串,顏色不太一樣。他記得那是第一個世界的柏知寒,這個總把自己惹生氣的討厭鬼握住了自己的手,柏知寒對他說:「我只想你歲歲平安。」
還有不管怎麼鬧也不肯給他菩提根手串的聞山棲說:「你若要金的、銀的、玉的,孤都能給你,唯獨沒有你要的菩提根……孤寧願以己之力護你周全,保你此後一生安樂無憂。」
季嘉衍也對他說過:「菩提根保平安,哥哥不要把它取下來。」
他們的眉眼皆已模糊,只有身姿挺拔如許。鶴歲還記得他們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是那樣的專注與認真,還有那對黑沉沉的瞳眸裡沾染著的只有對自己的愛憐與數不盡的溫柔。
鶴歲抬起眼,「你……」
鶴歲想再確認一遍戚林間的眼神,只是戚林間已經走遠了,留下來的只有他送給自己的菩提根手串與攥在手心裡的那把水果糖,全是鶴歲喜歡的味道。
到了下午,大概是對鶴歲放不下心來,外出的鶴父與鶴歸全回到了家裡。而從戚林間離開以後,鶴歲就一直趴在飯桌上沒有動過,他吃完一顆糖還有一顆糖,可是越吃越不開心,嘀嘀咕咕地說戚林間的壞話:「討厭鬼。」
鶴歸過來摸了摸鶴歲的額頭,「誰是討厭鬼?」
鶴歲正自個兒脆弱著呢,他仰起頭看了看鶴歸,非常沒有出息地撲進了鶴歸的懷裡。鶴歲扁著嘴巴說:「戚林間。」
鶴歸贊同道:「他是挺討厭的。」
鶴歲在鶴歸的懷裡蹭了蹭,「哥,我好想你。」
鶴歸揉了揉鶴歲的腦袋,很吃這一套。他正打算安慰一下自己的寶貝弟弟,結果餘光掃到他們這邊的鶴母涼涼地開口道:「歲歲,又想讓你哥給你做什麼了?」
鶴歲吐了吐舌頭,連忙探出一顆小腦袋,眼神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我沒有。」
然而嘴上是這樣說的,鶴歲還是不怎麼老實地湊到鶴歸的耳邊,悄悄地問鶴歸:「哥,我們可不可以把戚林間丟進虛擬世界裡呀?」
稍微想了一下,鶴歲又補充道:「他討厭他,特別討厭他。」
「虛擬世界?」
鶴歸有點詫異,虛擬世界是星際科學院專門為那些曾經在精神方面受到過一定創傷的患者推出的一種新型治療方式,並不是誰都可以使用的。鶴歸皺著眉問鶴歲:「戚林間欺負你了?」
鶴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鶴歸對鶴歲的寵愛程度比起鶴父,有過之而無不及。鶴歲這樣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讓他很是擔憂,更何況鶴歸本來就看戚林間不太順眼,只因為鶴歲從小就愛纏著戚林間。鶴歲不肯說,鶴歸只得換了一個問法,「為什麼要把戚林間丟進去?」
鶴歲撅嘴巴:「沒有為什麼,就是想把他丟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