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這麼不靠譜,鶴歲不是很想再和它說話了。
他一個人在走廊裡東張西望地找著柏知寒,就連衛生間都沒放過,可還是沒能找到人。路過的服務員見他氣呼呼地鼓著兩腮,實在是可愛,便以為他是迷了路,還十分熱情地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鶴歲皺著臉裝可憐,「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你哥哥什麼樣的呀?」服務員滿臉慈愛地看著鶴歲,恨不得捏一把臉。她笑瞇瞇地說:「沒準我見到過他。」
「我哥他看起來特別欠揍。」鶴歲張口就來,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說起瞎話來大氣都不喘一下,「見了誰都是一副欠他錢的樣子,對人愛理不理的,人狠話還不多。」
服務員遲疑了一下,問鶴歲:「你哥哥是幹什麼的?」
鶴歲一本正經地說:「高利貸你知道吧?我哥就是有人不還錢,他就提著大砍刀去要錢的。」
服務員一聽,花容失色。
鶴歲的目的達成,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他眉眼彎彎,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騙你」三個大字,趕在服務員發作前跑開。
哪裡都找了一遍,只剩下露台還沒有去過了。
鶴歲躡手躡腳地過去,扒在門口那裡探出腦袋往外張望。外面的天色雖晚,卻瑰麗無比。斜陽的餘暉穿透雲層,將萬丈霞光一一鋪陳開來,好似被烈火燃燒的天際一片雲蒸霞蔚。
柏知寒就在這裡。
三三兩兩的情侶互相依偎著坐在木籐椅上,笑鬧聲不斷,而柏知寒卻好似未曾留意過周圍其他人的存在,他眼眸微抬,若有所思地望著遠天,一言不發。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寡淡,眼角眉梢上都是化不開的冰冷,可又在夕暉的款款映照下衝淡了不少,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生在柏家這樣的大家族裡其實也不好。」系統忽然出聲感歎道:「看起來位高權重,起點比別人高了不少,但一言一行都得顧慮許多,什麼都不能隨心所欲。柏知寒從小就被當做接班人來培養,柏家對他的要求更是高到近乎嚴苛的地步。」
鶴歲沒法感同身受,他想了想,說:「我就不用這樣。」
「你是個例外。」系統沒好氣地說:「不是誰都跟你一樣運氣那麼好。而且我要是也給你安排一個這樣的身份,可拉倒吧,你不想幹我更不想幹,到時候肯定什麼事都得我給你開金手指。」
鶴歲不服氣地問系統:「你就不能對我多一點信任嗎?」
系統嗤笑一聲,非常傲慢且無情地說:「我的信任寧願餵狗也不給你。」
鶴歲:「……哼!」
鶴歲決定不理系統了,他垮著一張臉慢吞吞地往柏知寒那邊蹭,意圖碰瓷,卻沒料到剛走幾步柏知寒就注意到了自己,正側目望向他。
「你也在。」
鶴歲眨了眨眼睛,和柏知寒打了一個招呼。
反正都被看見了,他非常主動地過去坐到柏知寒的對面,趴到桌子上托著腮裝乖巧,胡亂找話說:「小表哥讓我叫你柏少,可是你們不是關係很好嗎?為什麼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喊你哥哥?」
柏知寒好似對這樣的話題不怎麼感興趣地垂下眸,半晌才不鹹不淡地出聲:「你有很多個哥哥?」
「啊?」鶴歲不知道柏知寒為什麼會問自己這個,他茫然地抬起頭,說:「也沒有很多。小表哥是一個,見夢哥是一個,還有……」鶴歲悄悄抬眼看了看柏知寒無波無瀾的神色,壯著膽子說:「還有你。」
「嗯?」柏知寒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鶴歲,意味深長地說:「我們三個人當中,沒有誰是替高利貸收錢的。」
「……」
鶴歲的裝乖一秒變成跳腳,他蠻不講理地指著柏知寒,倒打一耙:「你偷聽我講話!」
柏知寒不置可否。他望著那只離自己極近的手,手指瑩白如玉,柔若無骨。修剪整齊的指甲透出粉嫩的顏色,圓潤飽滿到近乎可愛,而蔥白的指尖正毫不客氣地指向自己。
他該感到不悅的。
可柏知寒只是眸色深深地看著面前囂張的小傢伙,他的眼底有著慣常的漠然,也有慣常的冷淡,卻唯獨沒有任何不悅。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鶴歲的獨角戲唱累了,他伸著手在柏知寒的面前晃了晃,瞪圓眼睛數落柏知寒的罪狀:「你不僅偷聽我講話,還對我愛理不理的,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柏知寒緩緩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問他:「你說了什麼?」
鶴歲垮下臉,氣悶地說:「我說你這個人太討厭了!」
系統煩人,柏知寒也討厭,鶴歲心裡有點兒絕望。他裝作沒有聽見系統不停叨叨著讓他冷靜點冷靜點的話,毅然決然地準備起身走人。然而剛站起來還沒走兩步,腳腕一疼,身形也跟著不穩起來。
柏知寒在鶴歲摔倒之前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懷里拉,鶴歲一下子被撞得暈頭轉腦的,他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好疼。」
話一落,鶴歲就感覺有什麼順著自己的手慢慢往下淌,鶴歲睜大水汪汪的眼睛欲哭無淚地看著柏知寒,連疼都顧不上了,他哭唧唧地說:「完了完了我又流血了。」
「把頭低下去。」
柏知寒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鶴歲碰瓷不碰瓷的早就忘了,他脾氣來了就是不肯動,柏知寒便伸手捏著他的下頷往下低。
「這樣根本就沒有用,我一流血就止不住。」鶴歲捂著鼻子淚汪汪地發脾氣:「你別碰我!都是你要拽我,要不然我也不會流鼻血。」
柏知寒微微蹙起了眉,沒有在意鶴歲的亂發脾氣,他問鶴歲:「那要怎麼止血。」
鶴歲生氣到變形,他大聲地喊道:「當然是送我去醫院!」
柏知寒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鶴歲的腳也崴著了,平靜地開口:「我背你。」
鶴歲一點也不客氣地抱住柏知鶴的脖頸,讓他背起自己來。
目睹全程的系統震驚不已地說:「我還以為你這次又要搞砸,沒想到還真撞進了他懷裡,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你是故意的。我以後再也不嘲諷你除了一張臉別無所長了,至少你還有演技。」
鶴歲悶悶不樂地說:「我沒有演,我本來就是被他拽進懷裡的,而且鼻子是真的被撞得要疼死了。」
「這樣。」系統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麼你還是除了一張臉,別無所長。」
鶴歲:「……」
鶴歲一被送進醫院,就被醫生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醫生給他止完血後沒讓走,要鶴歲再在這裡多待一會兒觀察一下,鶴歲老老實實地點點頭,一轉頭就又哼哼唧唧地作起來,他指責柏知寒說:「都怪你太硬了。」
柏知寒的眉頭動了動,面不改色地說:「多謝。」
「我沒有誇——」鶴歲的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才發現自己的話太容易被誤解。鶴歲揉著自己有點發燙的臉,偏過頭結結巴巴地解釋說:「你胸口那裡硬邦邦的,要不然我也不會撞得流鼻血。」
於是無端的指責就變了味。
柏知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鶴歲,久病的少年膚色白得幾乎不真實,以至於面上橫斜的緋紅格外顯眼。他避讓自己的眼神虛浮得有些刻意,濕漉漉的眼光顯出別樣的動人,眉眼間的驕縱在不經意間被沖淡,只剩下屬於少年最青澀的害羞。
想讓他看著自己。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柏知寒便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鶴歲:「你有血友病?」
「嗯。」鶴歲揉了揉眼睛,沒有注意到柏知寒略有不同的眼神。他的鼻子裡還塞著兩團蘸了藥的棉花,說話時鼻音很重,「對了,你有沒有跟我小表哥說我們在醫院?要不然馬上他到處找不到我,沒準兒會以死謝罪。」
「說了。」柏知寒語氣淡淡地回答,「他說馬上就過來。」
鶴歲幸災樂禍地說:「小表哥回去又要挨揍了,他帶我出來還害我流了血。」
「我在挨揍前非得先把你揍一頓。」沈容秋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鶴歲在編排自己,他沒好氣地說:「你就出去透個氣而已,怎麼都能把自己給透醫院來了?下回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家裡發霉吧,我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鶴歲裝虛弱,有氣無力地說:「小表哥我頭好疼。」
「你就作吧。」沈容秋瞪了鶴歲一眼,並不上鶴歲的當。他對著柏知寒笑了笑,向他道歉:「我這個表弟別的不行,就屬煩人最在行。他從小就被寵壞了,要是說了什麼,柏少你可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