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裡克嘆了一口氣,「他媽的!如果是攜帶炸藥的話就讓他們自己炸自己吧!」
肖恩皺了皺眉,這種情況最危險。對方可以把炸藥綁在身上,也有可能遺棄在那棟樓裡,又或者藏在哪裡手動引爆,這麼多不確定因素,排爆小組去了也不能發揮自身的作用。
十幾分鐘之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這一帶大多是因為爆炸而摧毀的建築物。美軍曾經想過要清理它們建造一些平房供平民居住,可是自從有人踩上IED(土質炸彈),轟的一下就炸沒了之後,這種想法就只能擱淺了。
眼前這棟三層樓的建築從前是一所小學,第三層被炸掉了一半,剩下的兩層還相當完好,又是在一片廢墟之中,確實很適合叛亂分子隱藏。
不過當肖恩他們趕到的時候,與叛亂分子的交火已經進入了尾聲。
他們與突擊部隊的領隊見面,對方告知他們現在叛亂分子已經被剿滅,但是並不確定裡面還有沒有他們的人。
「這幫瘋子在裡面藏了很多炸藥,還有一些炸彈的半成品。我需要你們進去做一個評估,這些炸藥暫時是穩定的,我們是否可以把它們運出來。」
「明白。」豪金斯轉身看向肖恩與裡克,用下巴示意他們出發。
豪金斯要求突擊部隊全部撤出這棟樓,只留下一個三人小隊陪同排爆小組一起進去。
「你確定我們又要進入一個佈滿炸藥的不安定區域?」裡克整理好自己的頭盔,端好槍。
「活著的時候你永遠猜不到下一刻是什麼。」肖恩嗤笑了一聲扛起槍。
豪金斯已經走在了他們前面,背影修長而沉穩,就似某部電影畫面。
他們進入了那棟建築,來到了走廊,沿著牆,六個人前行。快到轉彎處,豪金斯做了一個手勢,肖恩帶著後面的三個人迅速去到了走廊的另一側,然後肖恩端著槍前行,這一層的向上的樓梯附近沒有人或者類似導線的東西。
「Clear。」肖恩做了個手勢,所有人上樓,十幾秒之後,他們來到了二樓轉手處。
就在所有人還要繼續向前的時候,肖恩停了下來。
「老把戲。」肖恩半蹲下,向豪金斯伸出兩個手指,對方會意,小步來到他的身邊,從工具袋裡掏出剪子。
地面上有一根細線,上面穿著吸管剪成蔥花狀的碎片。這是巴格達最常見的土炸彈,一個可樂瓶就夠了,而
當你以為那是垃圾就一腳踩上去的時候,你就玩完了。
肖恩拍了拍自己的頭頂,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這裡一定還有叛亂分子,要小心。
這個土炸彈被輕鬆地拆除了,但是這也讓所有人心有餘悸。要知道他們在明處,而叛亂分子卻在暗處。
裡克嚥了一口口水:「我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沒有牆的地方洗澡,然後有人看著我,我卻不知道那傢伙藏在哪裡。」
「很棒的比喻。」肖恩輕聲應和,事實上他的神經也繃的很緊。
他們分成兩個小隊,豪金斯帶著兩個人走進一間廢舊的教室,裡克與肖恩和另一個士兵進入了旁邊的教室。他們必須極度小心,踩中任何看似平常的東西,都將不會是開玩笑。
肖恩抬起頭來環顧四周,裡克很有默契地替他照看著左右前方。
「Holy**!」肖恩叫了一聲。
裡克朝著肖恩的視線看去,看見兩米多高的牆上懸著一個炸彈,沒有外皮包裹的鐵絲線從炸彈上沿著門縫下到地面,如果不是早抬頭看見了那炸彈,實在很難發現地面上的引線。
「到底還有他媽多少的陷阱在裡面。」身後的那位士兵用平靜的語調說,但是沒有人會相信他此刻的心情和他的語氣一樣平靜。
「放心,政府會給你撫卹金,還有一面能夠蓋住棺材的國旗。」肖恩聯繫豪金斯,讓他過來。
「這個高度,我們是不是應該準備一個梯子,還是說剪斷地上的引線就能搞定。」肖恩看向從另一個教室繞過來的豪金斯。
「肖恩,幫我上去。」
「感激上帝你有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肖恩放下槍,半跪在地上,然後豪金斯踩著他的肩膀上去。
另外三個美國士兵來到教室的入口處把守著,裡克端著槍注視著出口。
感激在特種部隊裡的負重練習,讓豪金斯踩在肖恩的肩膀上時,半分鐘以內他沒有顫抖一下。
那個炸彈被成功地拆了下來,豪金斯正在分離引爆裝置,打算將它剪斷。
裡克皺著眉,地面上有一小片陰影從門旁邊延伸出來,雖然只有很少的一點點,但是他有一種感覺,那是一個人。
裡克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塊,扔了過去。
地上的陰影微微一顫,裡克可以確定那是一個人,一個正在害怕著並且失去耐心的人。
肖恩從裡克的動作明白了教室外面有人,他做了個動作,然後便走了過去,就在他還沒有完全走到牆邊的時候,那個影子竄了出來。
裡克抬槍,一顆子彈便將對方結果了。
然後,裡克和肖恩都呆住了。
那是一個女孩。她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紮著兩個辮子,倒在地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一刻的來臨。
「Oh,mygod!Oh,mygod!」裡克一步一步後退,嘩啦一下坐在地上,連槍也落到了一邊。
那個女孩的手上握著槍,肩膀上掛著彈夾,腰側繫著兩個炸彈。
「她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一個士兵跑過來,將裡克扶起來。
肖恩也愣在了那裡。
他們被訓練了許多東西,包括如何準確地一槍殺死敵人,但是從來不包括孩子。
豪金斯將引爆器成功分離,教室裡迴蕩著裡克不可置信的聲音。
「告訴我,肖恩……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旁邊的士兵不斷地安撫著他,「兄弟!你沒有做錯!如果你不開槍,她會殺了我們,也許炸死我們全部!」
「她一定只是跟著她的爸爸來了這裡……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帝啊……forgiveme……」裡克搖著頭,表情痛苦,淚水沾濕了他的臉。
肖恩依舊站在那裡,那個女孩的雙眼就看著他。
直落落地,似乎進入他靈魂的最深處。
肖恩想起自己作為文森特的時候,他的表妹就只有這麼大,每次他休假從空軍基地回家,那個女孩就會纏著他幫忙做作業。
「為什麼……」肖恩吸了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豪金斯的手覆上去,遮住了他的眼睛,「別去看,肖恩。別去看。」
「哦,如果我沒有去引她出來……也許她只是想藏在那裡……根本就不想出來。」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豪金斯帶著肖恩一步一步離開那個位置。
半個小時之後,美軍正式撤離了這棟樓。
車子裡很安靜。開車的不是裡克也不是肖恩,因為他們倆坐在後排,而豪金斯坐在駕駛席上。
裡克一直閉著眼睛:「我會下地獄的,肖恩……我會下地獄。」
肖恩目視前方,臉上沒有表情,又或者他哪裡都沒有看。
他握緊裡克的手,分不清顫抖的是裡克還是他自己,「你沒有做錯,裡克。如果你當時不開槍,死去的將會是我。」
「但是我殺了一個孩子。天啊,為什麼孩子要端著槍?」
「問她的父親。」又或者去問上帝。
肖恩的喉嚨也有些哽咽。
當車子回到營地的時候,安娜站在不遠處看著裡克。
裡克忽然倒進肖恩的懷裡,「我不要下車……我不要安娜看見我……」
肖恩的眼睛顫了顫。而安娜來到了車窗處,裡克將門鎖上,安娜打不開。她只能將手伸進來,按上裡克的臉:「親愛的,我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殺了一個孩子……」裡克側過腦袋想要躲開安娜的手。
「為了救你所有的戰友。」安娜撫開他臉上的淚水,「我知道你,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讓我和你在一起,好嗎?」
裡克終於回到了安娜的懷裡。
肖恩沉靜著下了車,豪金斯就在不遠處等著他。
在那之後的一天,他們沒有任何任務,因為心理評估。
豪金斯坐在格雷醫生面前。
「我相信你能處理任何問題。」
「是的,裡克開槍的時候,我正看著炸彈。」
「你能處理任何問題,不代表你的腦袋裡沒有任何問題。」格雷醫生看向他,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睛裡嚴肅隱隱透露出幾分壓迫性來。
「當我看向肖恩的時候,他站在那個女孩身旁。」
格雷醫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呆在那裡,一動不動,如果這個時候還有另外一個敵人,他一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