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金斯轉身走向悍馬,坐進了車子裡。
熱浪將視線都扭曲,濃煙滾滾。
吉爾看著那場景,呆愣著:「那真的是一顆炸彈……我的天……」
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發現肖恩正走向豪金斯。
他倚在車門上,看著豪金斯刀鑿一般的側臉:「你現在的心情很糟糕。」
豪金斯沒有說話。
「因為你覺得自己逃避了蒙特羅的挑戰?」
車廂裡依舊沉默。
良久,豪金斯才開口說:「我連試都沒有試過自己是否能拆除它。」
「你沒有時間。」肖恩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席,「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場戰爭的勝利都不在於擊退或者打敗你的敵人,而在於你還活著。」
此時,吉爾也走了回來,「你們在討論什麼?」
「討論那個炸彈的震動感應電路和他的計時電路是並聯還是串聯。」肖恩笑了笑,等吉爾坐穩,他便踩下油門朝著營地駛去。
「呵呵,聽起來你對炸彈的電路構成還有些瞭解?」吉爾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一點點。」
於是肖恩和吉爾聊了起來,肖恩回顧了一下自己以往遇見的各種炸彈,然後兩個人討論了一下拆解方法。
吉爾批評肖恩的想法太保守,肖恩說吉爾的想法太冒險。
聊著聊著,吉爾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肖恩心想自己差一點和他爭的面紅耳赤呢。
「你讓我想起了在空軍基地裡的同期生,他的名字叫做文森特‧曼恩。我……經常和他這樣爭吵,直到教授進來阻止我們……或者其他人把我們之中的一個叫走。」
「他是個怎樣的人?」車廂後面沉默的豪金斯竟然開口了。
肖恩吹了一聲口哨:「真難得,瘋子豪金斯竟然會對炸彈意外的事物感興趣。」
「文森特嗎?認真的人。他對自己的愛情也很認真,所以才會在女朋友懷了別人的孩子之後那麼難受,酗酒……從一個好小夥兒變得讓教授頭疼。你知道嗎?教授現在還在後悔自己不應該說那句『與其醉死在這裡寧願你死在戰場上』上之類的話。」吉爾掏出煙來,抽了一口,「其實,他值得比那個女人更好的人。」
肖恩愣了愣,他沒有想過吉爾對自己會有這樣的評價。
「那麼你呢,豪金斯。為什麼對文森特感興趣,我聽說那傢伙沒在你手下待過。」吉爾抽菸的時候,有一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態度,但就肖恩知道,那傢伙是在思考,只是思考什麼沒有人能猜的到。
「因為肖恩說,回到美國他要去看文森特的墓碑。」
「哦,很有意思。」吉爾吐出煙圈,後腦抵在窗沿上,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肖恩。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很奇怪!」肖恩瞥了他一眼,「那麼你呢?空軍基地的高材生,聽說你只要畢業就是上尉了,跑來巴格達做什麼?」
「我想要看……文森特看見的東西,做他做過的事情。我想知道……他是否曾經恐懼,是否……後悔過。」吉爾笑了起來,像是放在陽光下的玻璃瓶,完好無缺但是卻很脆弱。
「為什麼?我是說文森特只是和你呆在同一個lab裡面而已。」
「不只是待在一起而已。」吉爾將腦袋伸出窗外,看著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道,「等看見那具棺材上蓋著的國旗……我才知道。」
吉爾的表情是憂鬱的,肖恩不自然想要一直去看,因為從前他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
「肖恩,注意前方。」
豪金斯的聲音讓肖恩緩過神來,天啊,他剛才竟然盯著自己的老對頭一直看。
回到營地之後,豪金斯被上級叫走了。
吉爾與肖恩往宿舍方向走去。
「嘿,你說豪金斯被叫走是為什麼?有人覺得他今天排爆任務執行的不恰當?」吉爾問。
「應該不是。在這裡,拆除炸彈並不是排爆小組真正的目的,而是儘可能的避免傷亡。今天沒有人因為那顆炸彈而受傷,不是嗎?」肖恩說著說著,便來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口。
「好吧,一會兒一起去吃晚飯?」吉爾聳了聳肩膀。
肖恩在心裡有些好笑,記得以前作為文森特的時候,那傢伙從來不會主動約自己去吃飯,就連在餐廳裡他們都鮮少坐在一張桌子上。
只是不管怎麼樣,豪金斯被叫走讓肖恩不由得好奇起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和吉爾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肖恩接到了豪金斯的電話,對方讓他去他的房間。
「我們正在吃東西。」吉爾雖然笑著,但是肖恩知道他不大高興。
「好吧,兄弟,我會叫其他比較有意思的朋友來陪著你。」肖恩朝史內普他們招了招手,對方端著餐盤走了過來,「他們曾經是文森特的組員。」
肖恩去到了豪金斯的房間,對方坐在他的書桌前,書桌上一個紙箱。
「什麼事?」
「給你的。」豪金斯將箱子向肖恩推了一下。
「給我?」肖恩愣了一下,將箱子打開,裡面是一些乾淨的內衣褲,還有幾盒吉百利的威化餅乾。雖然軍營裡也提供一些零食,品種豐富,但是豪金斯給他的這個箱子很明顯是某位女性從遙遠的美國託人帶給他的。
「我母親給我準備的,但是我用不上。」豪金斯點了一支菸。
「好吧,零食我相信你不需要,但是這些乾淨而且昂貴的內褲你不需要?」肖恩忽然鬆了一口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當他想到豪金斯被叫走應該只是為了領回這個箱子,讓他輕鬆了很多。
「嗯。」豪金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我得提醒你,躺在床上抽菸確實很爽,但是並不安全。」肖恩在一旁坐下,他知道豪金斯還在為那顆舵盤式炸彈而耿耿於懷。
肖恩側過一下臉,瞥見檯燈旁邊的一份文件,因為光線和距離的關係,他只看見了幾個單詞,比如說「晉陞」、「聯合國」等一些字樣。
頓時,他呆住了。
豪金斯要晉陞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將要離開巴格達了?
肖恩很想伸手去拿那張報告,但是豪金斯就趟在那裡。
「你想看那張紙的話,可以拿來看。」豪金斯的香菸垂在床邊,彈了彈。
肖恩拿過那份報告,果然是說豪金斯將被晉陞為中尉並且被調往聯合國駐蘇丹的維和部隊。
「那裡……也有炸彈嗎?」肖恩笑了笑,但是心臟卻緩緩下沉,當沉到最底部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提不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
「應該沒有。」
「我猜,你父親只是想把你調離巴格達,調離蒙特羅‧詹姆斯存在的地方。」肖恩看向豪金斯的側臉,他抽菸的姿態沉靜中有一種悠閒。
彷彿一切都是緩慢的。
「是的。」
「嗯,你能去蘇丹也好,如果有一個安分一點的領隊也許我能活過這最後的一個多月輪值期。」肖恩嚥下口水,屋子裡寂靜的只能聽見心跳聲,「看這張紙,這個星期也許你就要走了。」
豪金斯沒有說話,那根菸抽完了,他將煙蒂插在床頭櫃的菸灰缸裡。
「我要回去了。」肖恩抱起那個箱子,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豪金斯說箱子裡的東西他用不上了,「謝謝你的威化還有……內褲。」
剛走到門口,豪金斯忽然叫住了他。
「肖恩,如果我要走了,你會給我一個吻嗎?」
那一刻,肖恩忽然覺得豪金斯的聲音並不是冰冷的,而是像墜落的泉水,清澈地撞在他的心臟上。
「作為goodbyekiss嗎?」
「不行嗎?」
「可以。」肖恩歪了歪腦袋,那一刻有什麼情緒正在湧動著。
「那麼現在能給我嗎?」
肖恩無奈地笑了笑,將那個箱子放回桌子上,然後走到豪金斯的身旁,彎下腰,親吻上他的唇。這個吻是輕柔的,沒有豪金斯天雷地火般的霸道,也沒有肖恩的抗拒。
他們意外地合拍,緩慢地舔吻著對方。
當肖恩抬起上半身的時候,豪金斯依舊抱著他,「能讓它再持續長久一點嗎?」
「不可以。」肖恩輕輕掰開豪金斯的手掌,因為他知道,如果這個吻再繼續下去,他怕自己不想停下來。
肖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將箱子放下。坐在床的邊緣,他笑了起來。
他曾經想過離開巴格達,他和豪金斯之間的那些細若游絲的情緒就要就此斬斷了,但是他一直以為,先離開的那個人會是自己,然後豪金斯會依舊在隱藏著炸彈的戰場上尋覓著蒙特羅‧詹姆斯的蹤影。
但是,沒想到豪金斯才是先轉身的那個人。
肖恩躺下來,伸手將箱子裡的威化拆出來,然後一口一口嘎吱嘎吱啃了起來,絲毫不在乎餅乾的碎屑落在枕頭邊上。
現在只是晚上八點而已,但是肖恩卻感覺到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