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金斯的餐刀在盤子中留下尖銳的痕跡,肖恩和吉爾不由得齊齊抬頭看向他,然後他沉默著終於開始將餐盤裡的東西放進嘴裡。
吃晚飯,肖恩跟著吉爾走了。
一邊走,肖恩能感受到豪金斯看著自己的背脊,目光幾乎要將他燒出個洞來。
吉爾故意湊向肖恩的耳邊,「你有沒有覺得豪金斯特別不喜歡我和你講話?自從我進了餐廳,我就覺得他的餐刀不是在切肉排而是在切在我的骨頭上。」
「有這麼誇張嗎?」肖恩覺得有些好笑。
「當然有。」吉爾將他領進了自己的屋子,從窗檯上拿下一個小盆栽,遞到他的面前,「是薄荷,我種了很久了,看他一直沒法芽,還以為不可能了呢,誰知道今天早上的時候發現這小傢伙竟然長了這麼多了。」
肖恩接過來,用手指碰了一下薄荷葉,它輕盈地搖擺了幾下,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以前我也在窗檯上擺了一株。」
「是嗎?你在特種部隊裡種了薄荷?」吉爾沉下目光,只是他背對著肖恩。
「啊……不是,是我沒進部隊的時候。」文森特在T25空軍基地種過,不是肖恩。
「喜歡的話,就拿去吧。」吉爾笑了起來。
「你特地把薄荷種子帶來巴格達,好不容易它發芽了,你卻送給我?」
「拿去吧。」吉爾揮了揮手背,「我……以前在T25的老對頭總喜歡在窗檯上放這麼一小盆薄荷。後來他死在巴格達了,我就在想他的窗檯上是不是也放著這麼一盆小東西。」
肖恩看著吉爾。
在空軍基地的時候,吉爾就算是個美男子了,笑起來特別招人。那個時候文森特還不覺得吉爾順眼,只是此刻肖恩看著他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想要擁抱住他的衝動。
他想說:「嘿,兄弟,別這麼難過,我就是文森特。」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因為這實在太荒謬了。
「謝謝你,吉爾。」肖恩由衷地笑了起來,「我會好好照看它的。」
肖恩端著薄荷走出吉爾的宿舍,便看見一個男子正抽著煙路過這排宿舍。
「安德魯?」肖恩叫了一聲。
對方回過臉來,在並不明亮的月光下,肖恩看見了他臉上的那一道疤痕。
「你怎麼了?安德魯?」
對方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今天……出了個任務。」他走過來,和肖恩並肩站在一起。
「能讓你受傷,這個任務不簡單。你們搞定了那些武裝分子嗎?」
「嗯哼,算是北區的大魚了。」安德魯挑起眉毛,「我的運氣很好,有三發子彈打在了防彈衣上,不過我的一個隊友被打傷了小腿。」
「嚴重嗎?」
「沒有傷到骨頭,被直升機送到後方的醫院了,估計半個月之內他就會回來。」安德魯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口,「進來坐會兒嗎?」
肖恩點了點頭,雖然臉上的傷疤是男人的勛章,但是他還是決定替安德魯上一點藥,因為那傢伙絕對不會把那傷口當一回事。
將薄荷放在他的桌上,肖恩環顧這個房間。安德魯雖然在性格上同豪金斯可謂天差地別,但是他們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整間房間被收拾的井井有條。
肖恩從櫃子裡找出醫藥箱,打開來拿出紗布與膠帶。
先是清理了一下他的傷口,然後肖恩將紗布剪成合適的大小,將它粘在了安德魯的臉上。
肖恩的臉是側著的,兩人的呼吸在空氣中相觸,緩緩融為一體。當肖恩的手放下來時,才發現安德魯是一直看著自己的。
他的眼睛沒有了那種玩味,因為認真而顯得深邃。
然後他淺笑了起來,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剛才你的腦袋這樣側著,讓我以為……你要吻我。」
肖恩垂下眼睛,將紗布與藥水收回醫藥箱裡,「你講冷笑話的神經意外地發達。」
安德魯的身體前傾,鼻尖離肖恩越來越近,而肖恩下意識向後仰,一隻手撐住了安德魯的床沿。安德魯的聲音很低沉,在空氣中緩緩鋪散開來,「肖恩,你知道嗎……當人們聽到不想聽的話,就會安慰自己說那只是個冷笑話。」
「安德魯……」肖恩想要起來,卻被對方按住了肩膀。
「那天,我看見了你脖子上的痕跡。那不是巴格達的蚊子,也不是枕頭壓迫了你的肌肉,而是男人留下的痕跡。」安德魯依舊保持著笑意,但是肖恩卻體會到了壓迫感。
肖恩嚥了一下口水,安德魯的洞察力一向都是敏銳的,無論自己有多麼想要掩飾自己與豪金斯之間的關係,被安德魯發現只能說是遲早的事情。
「沒錯,是他。」肖恩緩緩坐直了身體,不再迴避對方的視線。
「那麼他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這句話讓肖恩笑了起來,「相信我,我和豪金斯之間就像一場謬論。」
「那麼我呢?肖恩?」安德魯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更加用力了起來,「你應該清楚。」
「是的,我清楚。」肖恩站起來,「但是讓我們永遠彼此信賴下去不是很好嗎?你應該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破碎就會再也拼不會來。」
肖恩走向門口,安德魯的聲音響起,「肖恩,你變了。」
「哦?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不知道……也許從你摔到腦袋之後。」安德魯的笑容有些嘲諷。
「也許從那一刻起,我本就不是你認識的肖恩了。晚安,安德魯。」肖恩將門關上。
這個世界就是荒唐的。
他從文森特變成了肖恩。安德魯因為眷戀著從前的肖恩,吉爾從肖恩身上尋找著文森特,而豪金斯透過肖恩看著懷特……
那麼我到底是誰?肖恩,文森特,還是懷特?
肖恩仰著頭,眉毛皺成難解的弧度,他想要嘆一口氣,卻不知道從何開始。
走到自己的宿舍門口,肖恩看見了豪金斯。
這個傢伙竟然又坐在台階前,上帝啊,豪金斯不會決定從昨天開始每天晚上都來肖恩的房間睡覺吧?
「怎麼了?別告訴我你又是想要和我擠在一張床上睡覺。」肖恩站在他的面前,抱著胳膊,沒有開門的打算。
「不可以嗎。」豪金斯抬起頭來,「你在吉爾那裡待了那麼久?」
「不,回來的路上我碰見了安德魯。」提起吉爾,肖恩在猛然間記起自己把那盆薄荷落在安德魯的桌上了。
「你晚上可真忙。」豪金斯的臉處於月光的陰影之中,看不清楚卻又有一種吸引人探求的衝動。
「他受傷了,我只是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肖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給對方聽,但是正是由於他能感受到豪金斯的那種不安,所以有些心軟吧。
路易斯說的沒有錯,豪金斯其實是孤獨的。懷特的死,讓他習慣了這種孤獨。當肖恩出現,從某種意義上說又打碎了這種習慣。
「我想和你睡。」豪金斯這句話說的很篤定。
肖恩覺得自己應該說「你愛睡哪裡睡哪裡,除了我的床」,但是他還是開門放他進來了。
還有三個多星期,我會順從自己心意繼續抱有對你那種可笑的愛情。
肖恩躺進床的裡面,豪金斯側著身子擁抱著他,手掌繞過肖恩的後腦將他拖向自己,然後是一個親吻,深綿的,當它轉為熱烈的時候,肖恩將豪金斯的舌頂了出去。
「我們需要好好休息,劇烈的睡前吻不適合大腦休息。」肖恩將腦袋放進豪金斯的懷裡,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對方的不安,否則豪金斯恐怕會用很極端的方式來折騰自己。
肖恩有些害怕同豪金斯做愛。從前是因為抗拒他那種壓倒性的**,現在是因為他不希望豪金斯在借由自己去佔有另一個人。
至少這一夜是平靜的,肖恩睡的很好,除了身體一直被固定在一個狹小的區域之外。
豪金斯比他要更醒過來,他的手指緩緩梳理著肖恩的頭髮,嘴唇吻過他的額頭和鼻尖,當他想要觸碰肖恩的唇,肖恩醒了過來。
「我更願意你現在離開我的床讓我能夠伸展四肢。」他真的有些不理解,豪金斯到底是怎樣做到一個晚上向右側睡並且一直胳膊一直環繞著自己的,他真的睡著了嗎?
豪金斯很順從地鬆開了肖恩,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肖恩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豪金斯就那樣看著他。
「七點二十了,你不回去洗刷一下嗎?」肖恩問他。
豪金斯點了點頭,走向門口,「一會兒見。」
打開門的時候,看見那株薄荷就放在台階上。
「肖恩,這是什麼?」
「哦,我的薄荷!」肖恩起來,將那薄荷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帶進屋子。
安德魯是什麼時候來的?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自己離開之後他就跟在後面?
也許他看見了豪金斯坐在門口等著自己吧,所以才會將薄荷就放在門口而沒有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