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再次醒來後。見到床頭不見了銀霄的身影,便喊了平彤和平卉進來問話。得知是阿生來將它帶走後,有些驚訝,她還記得那個笑的很開朗的青年人,只是已經幾年沒曾見過了。
在魏王府住了兩日,停了湯藥後,遺玉一早便被盧智接走,回到學宿館的坤院。陳曲提前得了知會,早就把屋裡外都打掃了一遍,被褥也都重新曬過。
遺玉雖現在已無大礙,但遵循王太醫的囑咐,還是要修養上兩天為好,這會兒躺在床上也沒有困意,本想起來去練字,可陳曲卻攔了,說是盧智特地吩咐了這兩天不讓她做這些個,於是只能叫陳曲去拿了本書來,靠在床頭翻看。
說到書,還要提起上個月她已經看完的那本《嵇閆志傳》上冊,入學後沒多久,盧智不知道是在哪裡給她尋得了那下冊。又另找了很多頗有趣味的雜書給她。
國監是有一座很大的書閣的,只是向來只允許太學和四門兩院學生入內,遺玉很是羨慕,總想著什麽時候能偷偷溜進去看看。
將近午時候,盧智也不知是怎麽說通守門的仆婦,竟是進了院裡面,給遺玉帶了午飯和幾樣小點心,他們一起吃過飯後,又聊了一會兒他才離開。
盧智走後,遺玉換了衣裳,挪到客廳北窗下,讓陳曲研磨,自己則鋪紙開始練字,幾日沒曾練手,下筆卻不見生疏,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寫越是投入。
在魏王府同盧智的談話,想是會被人轉告給魏王,他們想兄妹打了許多啞謎,也不怕對方聽出什麽。
對這位恩公,遺玉心裡的感覺很是複雜,一開始是感激,在自己替他擋了一刀,對方又說出了兩不相欠的話,她便漸漸把那份感激之情隱去了,一人一次,的確是互不相欠。
遺玉在心底是不想同這人過多牽扯的。可是前幾日又稀裡糊塗地被他救了一次,再度欠起債來。她腦清醒的很,不會因為被那人接二連三地救助便昏了頭,那般冷清的人,對她的態度的確不同,可他到底是堂堂四皇,是有奪嫡能力的魏王。
在魏王府她詢問過盧智,得知在她失蹤後他並沒有去求助魏王,反倒是對方自己找上來的。若說在靠山村那次救助是絕對的意外,那這次對方深夜營救,便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了。
到底那人是懷著怎樣的目的,她半點也沒有頭緒,盧智大概是猜到了一些,但他既然沒有告訴自己,那必定是還不確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這三番兩次的遇險已經讓她想通了一些事情,有時候逃避和退縮,反而會讓自己更加身處險境。
活在這個世上,除非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有哪個人能不受半點氣的。饒是嬌縱蠻橫的高陽,在李泰面前照樣討不了好。
可是這畢竟是個有律法約束的社會,特權再大,也是因人而異,當日在高陽宴會上,公主可以當著眾人的面胡亂給她定罪,可是反觀現在,她不主動挑頭,城陽公主和那楚曉絲再看不順眼她,也只能背地裡“教訓”。
現在書學院的兩派人她已經全得罪了,再糟糕的情況也不過如此,她就像一隻錢袋,躲躲藏藏反而容易被人揪住機會摸了去。
盧智不做魏王府上之人,卻入了學館,這是為什麽,自然是想借李泰的勢,雖不是長久之計,可到底他借此在國監裡站穩了腳。魏王現下是對她態度不明,目的不清,只是他們兄妹已然不能退縮,既然躲不開算計,那便只有相互利用。
遺玉停筆,看著紙上依然秀挺圓潤的字體,卻比起以往多了三分英氣,頓時她雙目一亮,若說她的穎體還有什麽缺點,那便是過顯得嬌弱了,如今她心境已然變化,再寫出來的字。卻是有了這般突破。
她將毛筆放置在筆架上,小心將這張字吹乾收起,讓陳曲沏茶擺了點心,看著窗外的一片綠竹,自進國監起便縈繞在心頭的一絲迷茫,不知何時已經全數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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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遺玉側頭看去,就見陳曲把屋門打開,門外立著一個身穿牙白色常服的身影。
“小昭?進來坐。”她聽盧智說那日被李泰救走帶到魏王府後,楊小昭卻被人送回了坤院。
“小玉。”小姑娘聽見她的喊聲,才腳步有些輕快地走了進來,在桌案的另一側坐下。
“你身體好些了嗎?”楊小昭坐下後,便張口問道,那日兩人雖同樣被關,狀態都不怎麽好,可她只是餓暈的,休息了一日便已大好。
遺玉笑著點了點頭,“已經好了,明日我便去上課。”
那天被關在小屋裡,兩人雖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卻不如白日這會兒看的真切,現下照面之後,各自都暗自讚歎了一聲。
她們相互詢問了幾句。開始有些拘謹的楊小昭才逐漸放開,“小玉,你真厲害,竟然認識魏王殿下。”
遺玉眼神一跳,“算不得認識,只是我大哥在學館做士。”
“這個我知道,你大哥是太學院的盧智,學評從來都頂好的。”楊小昭點點頭,而後目帶了幾分羨慕,“盧公一定很受殿下重視,他竟然還親自來救你。你都不知道,這兩日學裡都傳遍了,說魏王殿下夜闖國監救了兩個女學生,好多人都羨慕的緊。”
遺玉臉色一僵,出聲問道:“傳遍了?”
楊小昭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並沒有注意到遺玉有些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是啊,你這幾日沒在所以不知,祭酒知道咱們兩個被關的事情狠狠處罰了那楚小姐還有我姐姐,我大娘因為知道是魏王將咱們救出來的,所以這幾日都沒敢給我臉色看。”
她臉上帶了些許幸災樂禍的表情,半點沒有那日在小屋時候的怯弱,遺玉只顧著想事,一時並沒發現她這種變化。
“你是說,祭酒處罰了他們?”
“嗯,好像是盧公尋了證據告到祭酒那裡,然後她們就被被斥回家思過,要足一個月才能再回學裡來呢!”
遺玉有些哭笑不得,她這幾日倒是沒有詢問過那些人的下場,盧智自然也沒主動告訴他,她這大哥向來冷靜,這會兒竟是做出這種同時扯了城陽公主和長孫嫻臉面的事情。
那日在魏王府她是說過讓他放開手去做,但也沒想到他會使這種險棋,萬幸那祭酒是個明理之人。
看著她臉上有些怪異的表情,楊小昭語帶擔心地問道:“小玉,你怎麽了,是身體還不舒服嗎?”
遺玉搖搖頭,臉上帶了苦笑,“這麽說,學裡的人都知道是魏王救了咱們兩個。”
魏王來上這麽一出,加上盧智的舉動,能不讓人知道才算有鬼了!
楊小昭點點頭,面上帶了感激,語氣誠懇地對遺玉說:“小玉,自我爹爹去世後,大姐和二哥便肆無忌憚地捉弄我,我是被欺負慣了。那天隻當是他們會像往常那樣放我出去,沒想到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遺玉暗歎一聲,看著楊小昭認真的小臉,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要告訴她,這種事情被人知道,並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嗎?
“你也不用謝我,若不是我同你關在一起,想來你大姐他們還是會放你出去的,小昭,你、你日後小心一些吧。”
兩人雖是共患難過,但到底彼此間還是陌生人,遺玉也沒有隨便對人掏心掏肺的習慣,她尚且自顧不暇,又哪裡有功夫去操心別人,話已至此,點到為止。
楊小昭聽完她的話,神色卻沒什麽變化,照樣是一副微笑的模樣,甚至還勸她,“小心什麽,小玉,你別害怕,現在學裡多知道咱們是魏王殿下救出來的人,誰還敢再為難咱們。”
遺玉眼神一晃,並未再接她的話,伸手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指著桌上的幾牒點心道:“我大哥午帶的點心不錯,你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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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昭走後,遺玉也沒了心情再賞竹,讓陳曲把桌收拾了,自己脫去外衣和鞋躺在床上,睜著眼睛開始出神。
盧智這麽一鬧, 城陽公主和長孫嫻怕是會更氣惱她,這學裡的人就算嘴上不說,可是心裡都已經清楚她是把這兩邊人都得罪透了,這麽一想,其實鬧大也不是件壞事,至少她再出什麽事,矛頭就會指向那兩方。
相對來說,她反倒是安全了,這學裡的勢力雜亂,萬一有同城陽公主和長孫嫻不對盤的,也可能借著她來陷害那兩人,只是現在她身上暫時護了一層叫做“魏王”的盔甲,短期內是不會有人來尋她麻煩的。
所以說,這層盔甲雖然將她推到了眾人之前,但確實是利大於弊的。盧智明年便可以參加科舉,皇帝向來惜才,憑著盧智的才華,若是得到他的注意,兩兄妹大可以活的更自在些。
而現在,她是得好好想想,怎樣借著魏王的勢,去增加自己的自保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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