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1191加更)
皇宮
傍晚,借著一路石燈,可見一名體態微肥的宦官,正匆匆忙忙地沿著宮牆疾奔,穿廊走巷,直到了太極殿前時候,才緩了下腳步,擦了兩把汗,他喘著粗氣兒進到殿,快步進了三道門,方屈膝跪在一間內室門口,衝著那道赭黃的人影,稟報道:
“啟、啟稟皇上,懷、懷國公病危。”
正站在書架下面找折的李世民聞言,猛地轉過身去,“什麽?”
那宦官伏在地上,又將剛才的話重敘了一遍,且補充道:“是下午的事,太醫署已經去了人,說是眼下正昏迷著,情況不妙,似是似是時日不多了。”
李世民面色一緊,當即張口道:“來人,更衣,朕要出——”
“出宮”二字未能說完,他語調一頓,稍作沉思,在宮人小跑進來後,改口道:“傳朕口諭,懷國公因國事,過度操勞病重,命太醫署眾盡心救治,另,特命吳王李恪代朕前去撫問。”
“遵旨。”
入夜,當整座長安城陷入歌舞酒醉之時,懷國公府卻是陰霾籠罩。
朝陽院正房
一臉睡顏的老人靜靜躺在床上,床側一站一立著兩名身穿常服的太醫,盧家兩對夫婦圍在床前,個個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卻沒人說上半句話。
盧老夫人坐在對面的椅上不肯回房,盧景姍便和盧書晴一左一右立在她身邊,分別握著這老婦人的一隻手安慰。
遺玉揪著盧智的衣袖,站在榮遠榮和兩夫婦身後,望著床上面容枯萎的老人,眼不經意間,流過一絲絲地慌亂。明明午吃飯的時候,人還是好好的,可下午她從學館一回府,聽到的竟然是盧老爺病倒昏迷的惡訊。就仿佛是午的擔憂得了應驗一般,前面來的幾個大夫,診斷之後,都說是時日無多了。
下人端著東西從內室出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此,雖人多,屋裡卻安靜的很。直到那位年過半百的老太醫從床側的椅上起身,一大家才一擁而上,急聲問道。
“劉太醫,我爹怎麽樣了?”
那太醫臉上帶著歉意,道:“懷國公心神損耗,身體至極,大限將至,老夫也是無能為力,盧大人,你們還是盡早準備後事吧。”
若說太醫署來人之前,一大家心還有些期盼,可聽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診斷,卻是打心眼裡升起一股涼意來。
“不、不可能,我爹上午還好好的,劉太醫,您再給看看、再給看看!”老2盧榮和率先驚慌出聲,竟是不管不顧地上前拉扯那老太醫再去到床前。
盧景姍同時驚慌出聲:“娘、娘?太醫快來看看,娘暈倒了!”
“祖母!”
“娘!”
一時間,伴著哭聲和低吼,還有杯盞落地聲,屋裡面亂作一片,遺玉死死地揪住盧智的衣袖,淚水卻忍不住從眼眶滑落。
“都亂什麽!”老大盧榮遠總算找回些理智,一嗓鎮住了屋裡眾人,而後紅著眼睛,道:“姍娘、素儀,你們先扶娘回屋,張太醫,煩勞你跟著去看看。劉太醫,還請同我到外面說話,二弟你也過來,智兒玉兒就在這裡,守、守著你們祖父。”
一番安排過後,眾人心雖哀急,卻都聽了話各自行動起來,半盞茶後,剛才還滿是人的屋裡,便只剩下床上不省人事的老人,和床邊的一對兄妹相伴,許久,方聽哽咽聲:
“大、大哥”
盧智看著握住老人的大手,扭頭一臉無措地望向他的遺玉,張張嘴,卻道不出什麽安慰,只是伸手落在她肩頭,輕拍了兩下。
十一月初三,懷國公府傳出盧植病危昏迷的消息,初四的朝會過後,這消息更傳開來,當天早上,吳王李恪奉聖諭前去撫問。下午,國公府門前車馬攢動,皆是攜禮前來探望者,不過,氣氛沉重的國公府,無心待客,在門前便謝絕了多數往來,只有幾位關系特殊的人家,得進門一望。
國公府的後繼關系複雜,為今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懷國公時日無多的消息一經傳出,不少人想要拉攏國公府的勢力,聞此訊就仿佛是看見了破皮的鐵雞蛋一般,都在開始在心裡琢磨著承爵的人選,盧老爺鐵打不動,可他的兩個兒就未必那般鐵實了。
如此一來,皇命吳王李恪前去探望一舉,著實耐人尋味。太那邊聽到動靜,便消了親自上門的心思,當即便暗傳了幾通書信,讓親信的官吏前去國公府探望,而魏王那邊,許是因為忙著準備初的生辰大宴,竟是不露聲色,僅派人送了禮過去。
外面熱鬧,懷國公府裡,也不安生,竇氏和趙氏的娘家都來了人,這兩婦人忙裡偷閑,各自單獨見了來人,且不論這些心思重的女人趁著自家男人事忙做些什麽小動作。因榮遠榮和兩兄弟親厚,一忙著應對外客,一侍奉床前,一言堂的盧家,失了盧植這主心骨,卻沒透出太多慌亂來,除了人心生悲,一切事宜還算有條不紊。
盧植床前很靜,隻聞杓碗相碰的瓷聲,遺玉捧著溫水杯,立在床邊,看盧榮遠這五大三粗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喂給昏迷的老人湯藥。
昨晚同劉太醫談過,盧榮遠也沒瞞著眾人,將盧植的余日多則半月,少則七八日的情況,很是明白地告訴了一家老少,只有昏迷一夜今早才醒的盧老夫人,被瞞著並不知情。
一家人悲慟了一晚,奈何盧老爺這病是老症非疾症,且昏迷不醒,隻可拖延不能救治,知天命不可違,冷靜下來後,盧家人多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榮遠將空藥碗給了下人,道。
遺玉遞上溫水,待他喂了小半給盧老爺,才輕聲勸道:“大伯父,您去休息會兒吧,我在這守著。”
一夜未眠的盧榮遠搖頭,胡拉碴的他,衝她露出一抹強笑,“我不困,昨晚沒睡好吧?你年紀還小,哪比我們這些大人,這裡也沒你什麽事了,回屋去歇著吧。”
盧家本就人口單薄,盧氏不知去向,盧俊遊歷在外,出了這岔事,家裡上朝的停了,上學的止了,人口也就將就夠應對。盧智在前廳同盧榮和待客,盧景姍和盧書晴守著盧老夫人,女人們處理雜事,遺玉昨晚胡亂睡了一宿,一大早便起床到朝陽院來侍候。
“我也不困,”遺玉澀聲道,她想在這裡多陪陪這老人。
比起跟在盧植身邊幾十年的兒女,她同這老人,算來才相認了幾個月,相處也不過是十幾日的光景,感情不比他們深厚,但重視親情的她,心裡的難過,卻不見得少。,
盧榮遠輕歎一聲,兩人便沉默下來,看著面容枯槁的老人,不再交談。
晚上,送走了往來的賓客,侍候過盧植湯藥,安撫盧老夫人睡下,盧榮遠讓下人過去傳話,把一大家叫到了書房。
屋裡氣氛沉悶,最後一個進來的,是眼眶泛紅的盧景姍,挨著遺玉坐下後,見人都到齊,盧榮遠方才低聲開口道:
“方才劉太醫又來過一趟這看著,是錯不了了,”他聲音梗了下,“爹昏迷著,娘不知事,我叫你們過來,便是商量下這後事。”
聽到這“後事”二字,一家人面色皆變,屋內一靜,只有盧景姍的輕聲啜泣響起,趙氏和竇氏也都拿帕掩了面。
沉默許久,盧榮和啞聲開口道:“大哥且說,我們聽著便是。”
遺玉被盧景姍摟著胳膊,聽著盧榮遠將這後事大概講了一遍,對這朝代的婚喪,她起先並不了解,可在國監這些時日學禮,對這士族大家的喪禮,略知一二。
像盧植這樣的身份,墓室是早就開始準備的, 一旦亡故,法事之後,入棺停放時日,在這期間,宴客接物,族整修墓室,填充葬品,時日一到,才可出殯。
但盧家所要面對的問題,不僅是喪葬這麽簡單,還有他死後留下的爵位和一身家業,按照規矩,就算是由長承爵,也需得盧植親口留言,可眼下他昏迷在床,若是死前未留言語,那便全由皇上做主了。
至於家產,遺玉並未打聽,可憑著日常府內吃穿,也知道數目匪夷,若是盧榮遠承爵,那這偌大的懷國公府便是換了個主人,身為次的盧榮和,是需得開府另過的,這家,是不想分,也難。
“就照大哥說的辦吧。”
盧榮遠分配了這期間的府務,盧景姍身為外嫁的女兒,沒資格插口,盧榮和沒看見衝他暗使眼色的竇氏,毫無異議地應下。
“那便這樣,各忙各的去吧。”沒心思聊別的話,盧榮遠正要起身,這屋裡卻突兀地想起一聲問。
“大哥,大嫂一人負責這隨葬事宜,難免遭累,不如,這府裡的帳務,我先幫著管一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