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雲山房是裴如棠年輕時的書齋,因臨水,他年紀大了受不了風濕,這才挪進院中。
正合裴觀的心意,書齋面水,兩邊曲廊回抱,遠處還有斜廊可登待月亭。
他倒不是喜歡此處精致,而是這裡單獨一方院落,又視野開闊,若有人窺視一眼便能看見。
“不必丫鬟們侍候,就松煙青書幾個,尋常用的東西送到門上,讓他們拎進來。”
“連白露也不帶?”白露是裴觀的貼身大丫頭,裴觀病時就是她衣不解帶照顧左右,替他擦身換衣。
若非守孝,白露這會兒就該是兒子的房裡人了。
“自然要帶她。”裴觀抬盞淺飲。
他病中說的糊話,白露聽了多少?
第10章 聽見
裴觀院中一個白露,一個銀杏,兩個大丫鬟。
光聽名字便知,白露是裴三夫人院子裡出來的,銀杏是裴老夫人給的。
裴觀病著,白露銀杏兩個大丫頭輪值照料,裴三夫人也差不多是日夜守在兒子病榻前。
夜裡好容易歇上會,白露使喚小丫頭來尋陳媽媽。
陳媽媽還自疑惑,有什麽該白露來稟報,怎麽竟把她們叫過去。
她們趕到時就見裴觀身在床上,臉色煞白,胸膛急喘。
喉間低吟,兩手攥拳。
三九天氣,枕被被汗浸濕。
白露又驚又懼:“公子……公子燒糊塗了……”
還說了許多犯忌諱的話。
白露恐被人聽見,伸手去捂公子的嘴,公子倏地睜眼,一手捏住她掌心,死死瞪住她。
白露吃不住疼,又不敢小丫鬟來,她驚叫:“公子!公子醒醒!”
裴觀似乎清醒過來,望了眼帳頂,又昏過去。
裴三夫人哭得氣都上不來:“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白露又是淚又是汗,臉上已經疼得沒了血色,手掌發抖,她自己不敢看,讓小丫頭瞧:“看看我的骨頭……”
小指的骨頭折了。
小丫鬟拿帕子竹條替她包住手。
“觀哥兒方才夢裡喊什麽了?”裴夫人眼見兒子又昏睡過去,這才抹淚問白露。
白露搖頭:“婢子沒聽清楚,公子喊了一聲心疼……還說有人要害他,別的都沒聽清。”
裴三夫人後來又問了守門的小丫頭,小丫頭說辭一樣:“只聽見白露姐姐嚷疼,沒聽見公子說什麽。”
陳媽媽道:“會不會,是叫什麽東西給魘住了?”
裴三夫人後背刹時起了一層白毛汗,她趕緊把自己常拜的觀音像挪到裴觀院中。
打那之後裴觀日漸清醒,慢慢好起來,也再沒說過糊話。
裴三夫人心裡,給白露記了一大功。
那天銀杏守了一個白天,晚上睡得極沉,等她聽見動靜爬起來,白露已經在裴三夫人面前露了臉,從此便隱隱壓了她一頭。
裴觀回到自己院中,對白露道:“收拾些隨身衣裳,我往後要住到北齋去。”
白露手還包著,她也有意包著手在正房裡呆著,銀杏只要瞧見便酸溜溜的。
銀杏越是酸,白露便越不同她爭閑氣。
越不氣呢,銀杏就越酸。
此時聽見公子吩咐便問:“那公子要讓誰跟著?”她自然想跟著去,可她手傷了,做不了侍候人的活,連她自己換衣裳都要靠小丫鬟呢。
嘴上這麽問,心裡卻想,這回可要叫銀杏爭先了。
誰知裴觀說:“你跟著,除了你,就是松煙青書幾個。”
松煙青書把留雲山房收拾出來,北院書齋的兩道門都能通向主園,裴觀讓把這兩道門也都給攔上。
“不論是誰,一概不許進。”
白露一時喜不自勝,她更低眉順目,拉起袖子掩住傷處:“我這手,不便侍候公子,要不然再帶個小丫頭。”
裴觀看了她一眼。
白露立時知道不好,又改口:“那我就先收拾東西去了。”
銀杏氣得直咬唇,公子去北齋修書,那她們這些人不就沒了用武之地?待聽見只要白露跟著,她趕緊沏上茶。
捧著茶盅兒送到裴觀手邊:“白露姐姐手傷了,要不然我先替她幾日,待她好了,再換過來不遲。”
裴觀自來不理會丫鬟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他也壓根就不在意這些。他大半的時間要麽是住在前院書房,要麽住在學裡。
平素也見不著這幾個丫頭,她們也不敢過分。
此時眼中卻揉不得沙子:“你今年幾歲了?”
銀杏面上飛紅:“婢子今年十七了。”老太太把她指到公子房中,指進來做什麽的,銀杏心裡清清楚楚。
原來公子在學中,看不見也摸不著,等回了家又住書房,極少回園子裡來。
又逢著三老爺沒了,公子守孝持禮。
她跟白露誰也沒近過身。
似裴家這樣,是絕不許正妻未進門,先有庶生子女的,銀杏也不敢想,隻想著等夫人進門後,或許肯松手抬一抬她們。
“你找個人接你手上的活,等孝期過了,給你配人。”銀杏管著院中的四季衣裳,器具。她要走,得有人交接手裡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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