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
竹生轉頭看去。
一個臉盤方正的築基修士踏劍飛來,稟告道:“方圓三百里以內,發現了四具乾屍。分別是三隊、四隊、七隊、十隊發現的。當就在這附近了。”
竹生點點頭,道:“以這四個地點的正中為圓心,縮小搜索範圍。”
那修士中氣十足的應了聲“是”,領命而去。
三年前,玄炎秘境中開始有魔修出現。很快,墮魔仿佛成了一種傳染病似的,快速的傳播和擴張。
昨天還結伴一起獵殺異獸的夥伴,今天突然變雙目赤紅,想要取你的性命,噬你的血肉。在秘境裡用了四年時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轟然坍塌,誰也不知道身邊的夥伴是否已經悄悄入魔,誰也不敢再把後背交托給別人。
直到竹君出現。
竹君號竹生,四年前大家還喚她“竹生姑娘”、“竹生仙子”或者“竹生道友”,現在已經沒人敢再這樣稱呼她。
竹君除了戰鬥之時,鮮少威壓外放,她身周的靈力總是收斂在仿若築基的狀態。沒人知道竹君的修為到底什麼境界。但這三年裡,眾人親眼見證竹君斬殺了五名金丹境的魔修。
一刀斬金丹!
其中一名魔修已經是金丹大圓滿境,還是戰力強悍的武修,依然不敵竹君一刀!
眾人私下猜測,都猜竹君已經是元嬰境界。但竹君從未承認過,也沒人敢唐突的去當面質問。但對這樣的高階女修,再叫她“仙子”總是不夠尊敬。“仙子”這稱呼,是對女修的一種禮貌性的泛泛的稱呼,重點在性別。然而性別從來不是高階修士的重點,修為才是。
竹君——不知哪個聰明的傢伙第一個這麼叫的,使得一度困擾了大家的稱呼問題迎刃而解。
被冠以“君”這種稱呼的人,通常默認為一方領袖,或者是年高德劭之人。
但觀竹君面相,應該骨齡尚未過百,以她的修為和壽命來說,根本還是個年輕姑娘。但當旁人以“君”相稱的時候,這年輕卻厲害的女修竟未有半分客套推辭,張口便應了,神情自然得仿佛早就習慣這樣的尊稱。
她的態度坐實了眾人對她的猜測——這位竹君,一定極有來頭!要不然為什麼連四大宗門的弟子都甘願聽她差遣!四大宗門又不是沒有高階修士。空禪宗一位金丹,長天宗一位金丹,雲水門聚了兩位金丹在此了。四大宗門共有四位金丹在此,卻竟然由一位非四大宗任何一門的女修主事,本身就值得深思了。
從竹君將眾人聚集,並不斷收攏修士,秘境中一片混亂、人心惶惶的局面才終於得到控制。一開始措手不及,被魔修的偷襲和突襲壓著打的修士們,也終於開始反攻。
在這個過程中,竹君展示出來的領袖才能也叫人驚佩。曾經有人私下裡說,竹君必是修過兵道。
兵道之學,於散修們來說可以算是極冷門的學問了。大宗門中或許有專修此道的人才,散修一輩子多是單打獨鬥,至多打個群架。其實便是千年前人族和妖族之間的不斷爆發的衝突,也只能說是大規模的群架而已。九寰大陸在最近的數千年裡,其實都沒有真正的大規模的戰爭。
兵道這等要統御作戰、調度指揮大量人力資源的學問,在修真界能用上的概率幾乎為零。也就只有一些大宗門裡才會有人學習研究,大概純粹是出於興趣。
但在這個過程中,也看出宗門弟子特別是大宗門的弟子,集體性和服從性的確比散修們強了太多。竹君召集收攏修士,最先能迅速的反應和聽從調度的便是那些宗門弟子。他們行事之間便可見章法,不似許多散修像無頭蒼蠅一般。
三年過去,竹君在秘境中已經召集到了近兩千修士。
但是據有心人估測,七年前進入秘境的修士大約一共有八到九千人。這三年,竹君率領修士們斬殺的魔修約有一千餘名。目前還有大約還有五到六千名修士還沒有與大部隊匯合,亦不知其中有多少人已經入魔。
但從目前遇到的魔修數量來看,很顯然魔族把這一次玄炎秘境的開放視作了培育魔修的苗圃。這顯然是一場大規模的、有計劃的播種和繁育。
許多有識之士也都想到了,秘境之中是這樣的境況,那麼……秘境外的九寰大陸呢?
萬年前便銷聲匿跡的魔修再度現世,又到底意味著什麼?
數日後,第四隊發現了那吸食人精血的魔修的蹤跡。經過了三年的鍛煉,這些修士對集體圍殺已經駕輕就熟。
但這個魔修格外的狡猾,最後還是逃掉了。四隊的人一臉晦氣的回去稟報。待被旁人問起那魔修的外形,答道:“沒看清正面,但從背面看,活像一團醬過的肉剁碎了再揉在一起。”
“可噁心了。”他的隊員附和道。
問的人稀奇道:“這樣的,也能分清正面反面?”
四隊的隊長答道:“前面有張臉的。一下子就轉過去了,也沒看得太清,好像是個女人?”
他的隊員七嘴八舌的說道:“不是一張,是兩張。前面有兩張臉。”
“上面的臉是個怪物。下面的臉好像是個女的。”
“到底是男是女?”旁人問。
有隊員答道:“也許是吃了人,便可以奪取面孔?”
這猜測不無道理,畢竟九寰大陸有這種能力的異獸便不止一種。想來魔修能奪取面孔,也是可以的。
“竹君在這邊嗎?”有隊員問。
“不在。”旁人答道,“去了六營了,六營那邊有人受傷,有十來人傷口被魔氣污染了。”
“這麼倒楣啊。”隊員道,“不過幸好有竹君在。”
竹君有一八寶瓔珞,其光清瑩,可淨化魔氣。
“要說竹君這機緣,真是沒的說啊。”有人感歎道,“魔修混進這秘境裡來,竹君呢,就在秘境裡得了這能淨化魔氣的法寶。這是什麼運氣啊!”
有人笑道;“這可不是運氣了,這是氣運啊。”
那只吸食人精血的魔修極其狡猾。第三隊追捕數日,尋到它的蹤跡,卻不幸全隊覆滅。一支隊伍五十人,都是築基修士,由此可知那只魔修大約已經是金丹修為。境界的差異便是,一百個築基未必敵得過一個金丹。數支隊伍遂一邊合攏撲殺,一邊派了人去給竹君送信。
那魔修原是欲將他們各個擊破,見幾隻隊伍十分警醒不再分散,乾脆現了身。
一百多名築基修士苦戰。那肉山一樣魔物卻極是難纏。飛劍刺過去,直接刺穿了它的“肉”從另一邊出來,它卻毫髮無傷。它的身體像一灘和了水的泥巴,可以隨時變形。
時不時的便有修士被它突然張開的身體捲進去,片刻之後再吐出來,便已經是乾屍。
修士們都殺紅了眼。
有人大叫:“攻它下面那張臉!下面是要害!”
那坨肉山似的的魔修有兩張臉。
在肉山的頂部,有一張臉只露出了一半,能看到眉毛、眼睛和半個鼻樑。這臉的下半部全融進了烏黑的肉中,但一雙眼睛雙瞳血紅,正是魔修的顯著標誌之一。
另一張臉卻要低得多。這肉山約有四五人高,那張臉大約在正中的位置。這魔修的身體沒有固定形態,在戰鬥中隨時變換,下面那張臉便時時被擋住,眾人一直看不真切。
此時有人發現只要攻擊下面那張臉,魔修便反應激烈,頓時便猜測那裡是魔修的要害。他喊將出來,眾人聽到,紛紛各執兵刃,攻向那裡。
這些修士原是三隊合併而成,共有三個隊長。雖同是隊長,竹生也給了他們不同的職級。這三人裡,職級最高的乃是長天宗的包峪,三隊合攏之後,便聽他調度。
他素來沉穩冷靜,人望頗高。適才戰鬥之時,亦指揮得當,還不顧危險,救下了數人。
此時聞言,他便沉穩的一連發佈數條口令,指揮眾修士重新結隊,各占方位,再次向那魔修發動攻擊。
他挽個劍花,凝目向魔修下面的第二張臉望去。適才戰鬥太過激烈,他匆匆一掃,只約略看出是張女子的面孔。此時凝目細看,那魔修的身體不斷變化形狀,那張臉時隱時現。
的確是個女子,那女子只有一張面孔浮出。她閉著眼睛,嘴巴卻大大的張開。從她的口中延伸出許多黑色的肉管,那些肉管向兩旁分開,與這面孔兩側的黑肉相連。
包峪運轉靈力,便欲殺過去,但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修士的感應都不是無緣無故,包峪便頓了頓,運轉目力,再次看過去。
修士們對下方那張面孔的攻擊似乎激怒了魔修。魔修發了瘋似的反擊。在一個修士的劍險些就要傷到那張面孔時,魔修把那張面孔收回了體內。但就在重新沉入魔修體內的時候,那張女子的面孔上緊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
包峪的眼睛突然睜大!
那女子因為嘴巴被黑色肉管撐開,故而面孔扭曲變形,然而當她睜開眼睛,包峪還是認出了她!
素來冷靜沉穩的包峪目呲俱裂,大吼一聲,整個人如離弦的箭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激射過去。
眾人大驚,齊聲喊道:“小心!”
那魔修打開身體,像一個張開的口袋,就要將失了冷靜的包峪“吞”進口袋中。凡是被魔修這樣捲進身體裡的修士,再被吐出時便都成了乾屍。眾人驚叫失聲。
便在此時,一個冷靜的女子聲音在每個人的耳畔響起:“退後!”
眾人如聞綸音,紛紛後撤。
綠芒在眼前閃過。白色的火焰所到之處,魔修的身體便被焚毀再不能重生修復。
肉山似的的魔修不及將包峪吞噬,便被斬成了無數的碎塊。包峪恢復了理智,張開靈氣壁隔絕開黑色的膿液和死氣,焦急的尋找。
卻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身法快得不可思議,沖進死氣彌漫向下掉落的肉塊中,張開手臂將另一個正在掉落的女子接了個滿懷。
那女子赤身裸體,眼睛緊閉。
正是包峪師父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是穿雲峰上包峪一心愛慕的大師姐,長天宗瑞瑩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