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沐聽到這,不由為無聲的父親而難受,同樣的,當無聲的內力傳輸到她體內的時候,她也感受到了無聲內心的壓抑和痛苦。
「可惜我小時候不懂這些,不明白父親為何明明已經有了孩子,還要做和尚,不明白他一片癡情,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是那樣喜歡我母親,為了她,甘願背棄佛祖,用寺廟的便捷,幫母親探聽一切她需要的消息,全力幫助她,然後日復一日的譴責自己,直到我十歲的時候,父親終於爆發了。」
他聲音有些冷,眼前似乎也浮現了父親那歇斯底裡的面容。
「父親再也忍受不了求而不得和精神譴責的雙重痛苦,他產生了一個十分荒謬的念頭,那就是希望母親能拋下一切,和他私奔。」
「他產生這個念頭之後,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鬱鬱寡歡,而是在暢想一切有關未來的可能,但不用猜,母親拒絕了,毫不猶豫,她甚至覺得父親已經瘋了……」
無聲說到這的時候,聲音已經越來越蒼老,他苦笑,笑容中儘是嘲諷。
「在母親看來,她拋去至高無上的榮華富貴,父親拋去受人敬仰的高僧身份,一起叛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這根本不用考慮,她拒絕得十分乾脆,我當時就在禪房外聽他們爭吵,然後透過窗戶看到,在母親拒絕父親的一剎那,父親瞬間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眼中的光驟然熄滅了,我感覺他心裡的光也一起消失了。」
「後來的事情就很好猜了,母親拒絕後,失去最後希望的父親身體一落千丈,但他依舊深愛母親,所以即便她不同意,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母親盼著他能冷靜下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看他。
突然有一天,盼著母親來的父親,突然聽香客們說,說母親又開始重新圈養面首,他突然笑了,下一秒卻吐血不止……他那些血灑在了我身上,我感覺,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像父親說那樣,去疼愛母親了……」
無聲的聲音漸漸衰弱下來,他體內的生機倒灌到夜沐體內,而夜沐除了被動承受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父親就死了,我按照他的囑託,繼承了天授寺,但可笑的事……雖然我在心裡怨她,可聽到墨臨淵回國的第一時間,我的第一反應,還是為她擔心……所以,當你送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心裡閃過了無數惡念,最後,才會提前喚醒你,並激化你體內的戾氣,其實,若是我不這麼做,你以後只會變得跟你父親一樣,而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失控,便無法挽回。」
「而現在,是時候更正這個錯誤了,我的內力,是至清至柔的清心訣,加上我畢生生氣,應該能完全進化你體內的魔功,以後,你就會擁有純凈的百年功力,到時候,你想修什麼武功,就修什麼武功,而且實力強橫,天下第一,這樣,你高興嗎?」
不管夜沐高興與否,但是這一刻,無聲是真的很為她而高興。
夜沐落下淚來,她感覺體內原本一團亂麻般暴躁的內力,已經徹底被疏導,而無聲傳遞過來的力量也越來越虛弱,顯然到了極致。
她聲音哽咽,啞然道。
「其實你根本不用這麼做……我不想你死……」
無聲點點頭,溫柔的笑了,黑暗中,他的眼瞳依舊乾淨如洗。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死……你雖修鍊魔功,但從來不曾主動去殺過誰,你任何人都不想殺,就算動手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知道,當你被迫殺人的時候,你心裡一定很難過……」
他蒼老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安寧。
「……那就讓我成為,最後一個死在你魔功手下的人吧。」
夜沐瞬間淚如泉湧。
無聲感覺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此時就像百歲老翁那樣衰老,很快,他最後一點生命力被夜沐吸乾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能和我說說嗎?你明明很痛苦……卻一直都不肯散掉魔功的原因?」
夜沐一邊哭,一邊說道。
「好,我告訴你……」
然後,她飛快的將夜厲的事說了一邊,從她在夜厲面前低服做小,到夜厲最後將所有功力都傳給她,死在她面前。她哽咽道,「……我能感覺到,父親他傳功給我,是為了保護我,他說過,他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我就是他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所以,他留給我唯一的善念,我不能丟,這功力,即便來得邪惡,也是他給我的,能伴我一生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以前聽你說過一點……但從沒聽你說得這麼仔細,你的父親,很好……他的饋贈也很好……之前是我毀了這一切,不過現在,我將他的饋贈變得更好,然後……還給你了。」
無聲的頭突然靠在了夜沐的背上,聲音幾不可聞。
「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夜沐胡亂的搖頭,「我不知道。」
「我叫……閔文君,只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啼哭一聲,就被父親捂住了嘴,當時母親秘密生下我,立馬就走了,父親時候預感了我和他一樣的結局,所以……貧僧法號無聲。」
此時夜沐除了哭,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突然笑了,聲音粗嘎難聽,「你以前不止一次說……我長得很好看,我現在肯定……肯定很醜,火化我的時候,你能不要看我嗎……」
「……還有我的琉璃燈,以及壓在下面的那塊布……都隨我一起火化吧……那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唯一不是和尚的一天……謝謝你,你曾說你父親隻做了救你這一件好事,那我這輩子,應該也隻做了,害你這一件壞事……那我們,還是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