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東陽宮的一眾人散去後, 奉玉仍是回不過神來, 樣子有點呆呆的。若是換作往常有人說冷面將神奉玉會因什麼事出神到發愣,不要說旁人,便是奉玉自己都不會太相信。然而此時,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竟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應對。
相比之下, 白秋倒是要來得好些, 醫仙一走, 她就洗洗乾淨自己窩成一團睡了, 這會兒已經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奉玉躺在她身側, 自覺地給她當暖身子的暖爐兼枕頭。白秋睡著後好似不大安穩, 忽然耳朵一垂,在夢中不高興地「嗚嗚」叫喚, 四隻小爪子亂撥亂蹬,奉玉見狀連忙將她摟入懷中, 用自己的氣息將白秋包裹住, 安慰地摸她的腦袋。
白秋感受到奉玉安撫溫柔的仙氣,終於漸漸安心下來,嗚咽聲變小乃至沒有, 她往奉玉身上蹭蹭, 將腦袋窩進他脖頸間,尾巴自然地纏到手臂上, 總算乖巧地不動了。
見白秋熟睡, 奉玉一頓, 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到她腹部。
仙胎先有氣息而後成仙身,仙子懷孕正常前幾年都不會有明顯變化,時間也容易控制。這會兒孩子應當身體還未成型,但奉玉將手放在她腹上,已能感到裡面有幾團小小的仙氣,大約是因為母親已經睡了,幾團仙氣也安安穩穩地趴在她腹中,跟著睡著了。
這回他們是撞了大運,白秋孕有不止一子。
奉玉聽聞白秋有孕,本來就已很懵了,醫仙如此說得時候,他簡直是懵上加懵,只能呆愣地站在那裡聽注意事項,醫仙說什麼他就點頭,或者「嗯」一聲,最後讓對方寫了一張需要注意的清單留下來,他熄燈之前起碼看了有十多遍。
奉玉自己都還未反應過來,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卻已經變了,尤其是長淵仙君。他和靈舟仙子萬年未有孩子,仙界眾人皆知他們夫妻其實都很想養孩子,無非是沒有緣分,剛才在大殿內,長淵仙君瞪他的眼神差不多可以用「怒目而視」來形容。
不過長淵瞪歸瞪,奉玉亦想不好該如何對待他,事實上,他自己都還極為茫然。
奉玉的思緒亂了一夜,只在天將亮時才稍稍睡著小會兒,等他醒來,白秋竟是比他先醒了,見他睜開眼,就在他身邊跳跳,開心地朝他「嗷」了一聲,然後在他臉上蹭蹭。
奉玉一怔,趕忙白秋護進懷中,擔心地問道:「你還好嗎?身體可有不適?」
白秋昨日那般虛弱的模樣,還是齊風仙君送她去看得醫官,奉玉也曉得女子有孕可能身體會吃力些,雖說仙子同尋常凡間女子不同,按理來說懷孕的影響很小,但也不是沒有例外。奉玉看白秋昨天的模樣,難免覺得擔心。
然而白秋歡快地搖搖頭,回答道:「沒事了,我今天早上醒來就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不過說完她又一頓,有些遺憾道:「只可惜我昨天離開得太早,都沒看完你和長淵如何比試,雖然後來天兵們過來和我說你贏了,但是我沒有親眼看見,還是……」
「你身體要緊。」
白秋還未說完,奉玉已經打斷了她,有點不安地說道:「你昨日走的時候,應該和我說一聲。我和長淵打完沒看到你,慌神了許久。」
白秋為難地道:「可是你同長淵仙君比試,還挺重要的吧?我聽其他人說,最後對決的不是你同靈舟仙子,就是你同長淵仙君……」
「無妨。這世間有什麼能重要得過你?」
「噢……」
白秋被他說得臉紅,都有點無法同奉玉那雙凝視著她的眸子對視了,倉促地移開視線。
奉玉說這話卻是認真,他看白秋面上仍是有些遺憾的樣子,想了想,說道:「天軍營內的比試,其實算不上什麼重要之事……昨日我與長淵的比賽,接近於決賽不錯,但終究不是最後一戰,你要是在意,接下來還有機會再看的。」
奉玉的語氣可謂溫柔,他這麼一說,白秋總算高興了起來。
白秋懷孕的事不可能不告訴她爹娘,昨夜消息到的突然,後來拖得太晚也就罷了。
奉玉和白秋夫妻倆原本準備先去旭照宮一趟,然後再一起去天軍營,誰知還未等他們收拾好出門,從玄英那裡得到消息的白及仙君和雲母仙子,大清早便已急匆匆地親自上門來了。
一道來的當然還有玄英,可謂一家人齊聚。
雲母仙子和白及仙君來勢洶洶,白秋當著父母之面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迎上他們二人的目光,白秋的兩隻前爪便不由得往裡縮了縮,她侷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努力裝作一隻什麼都沒做的小白毛團。
不過都還未等他們說什麼好,雲母已經先將她叼起來就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放好,然後讓她躺在自己柔軟的尾巴上,上去蹭了蹭她。
白秋被母親蹭得很舒服,漸漸放鬆下來,大白尾巴也跟著一擺一擺的。
雲母無奈地道:「我先前問你懷孕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你還說不會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成真了。」
白秋臉紅,說:「我也不曉得的呀……」
雲母又低頭蹭了蹭她。
現在這會兒再敲她腦殼也來不及了,而且秋兒已懷了有三兩個月,算算日子,幸許她提醒她的時候,就已經有些遲了。
另一邊,奉玉當著白秋父母的面總有些緊張,但見白秋同她母親玩得甚是開心的模樣,又稍稍鬆了口氣。
天界不重子嗣,他們這般成親才數個月就有孩子的,實在算是少見。
等白秋同她娘親撒完嬌跳回來,奉玉便趕忙伸手去扶她,生怕秋兒哪裡跌了。
白秋感激地朝他嗷了一聲,便在奉玉身邊化作人身坐好。她今日梳妝梳得相當整齊,烏黑的長髮從鬢邊落在,並著裝飾得珍珠垂在肩上,一雙漂亮的杏眸烏亮。白秋梳妝整齊,身上的衣服腰帶卻繫得比平時要鬆幾分,大概是因為哪怕知道仙胎前幾年都只有氣息,腰帶無論怎麼繫都壓不到什麼,但腹中到底有了不同的東西,白秋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將他們保護得更好些。
白及、雲母和玄英當然看得出她這點細膩的小心思,白秋被他們瞧得害羞,轉移話題道:「爹,娘,說起來你們昨日可來天軍營看我比試了?」
她昨日贏了齊風仙君,雖說齊風仙君本不善劍術,本身又散了千年修為,但畢竟是曾經與奉玉、長淵、靈舟他們一道的仙君,能夠取勝,白秋還是覺得相當振奮的。
玄英本就在天軍營中,自不會錯過她的比試,問題在於白及和雲母。
白及聞言一頓,沉默片刻,便伸手摸白秋的腦袋,應道:「……你做得很好,這段日子以來……又進步不少。」
白秋心中一喜,知道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果然來看了,高興道:「謝謝爹,謝謝娘。」
白及看著她眉眼彎彎,心中感慨,他將放在女兒頭上的手緩緩收回,便未再多言。
白及他們本來就是為了來看看懷孕的女兒,這件事談論得差不多了,見秋兒無事,他們便告辭歸去。奉玉他們送走白及仙君一行,因還有比武大會之事,便立即去了天軍營。
白秋昨日勝了齊風仙君,因為後頭沒有其他合適她繼續練手的對手,白秋原本就不準備繼續了。而奉玉因秋兒懷孕之事分神,便無心再投入於這般比試,只想快些了結。
於是這一日之後,奉玉在比武大會上明顯狠厲了許多,與他對陣的天兵天將無不哀鴻遍野,輸了都躺在地上不肯起來。好在奉玉這段時間看起來心情甚是不錯,即便他比試風格有變,天兵天將們也沒嚇到,反而看出他握劍之時拳頭都很緊,顯然是情緒興奮,便免不了要打趣他與小夫人,天軍營氣氛甚是活躍歡樂。
奉玉在比試中更為乾脆利落的效果顯著,本來計劃至少還要比試一個月的比武大會,只用了半個月不到便決出了前三名。哪怕長淵和靈舟兩人對他羡慕嫉妒得不行,在比試中一直死命瞪他,奉玉也未手下留情一二。待他的比試切磋都結束,奉玉將天軍營丟給未決出名次的天兵天將們自己玩,便帶著白秋回到東陽宮中。
白秋看奉玉的比試很高興,她喜歡長淵和靈舟,卻更喜歡奉玉,故而他贏便讓白秋的情緒激動起來,整隻狐狸興致很高,倒是自己贏了的奉玉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一路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怕她從雲上滾下去。
或許是因為白秋被醫仙看出有孕那一日,她身體狀況不太好的模樣讓奉玉有點緊張,之後他好似都極為注意她的身體,但其實自那一日後,白秋再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就像往常一樣蹦蹦跳跳的,奉玉沒比試的時候,她還回去旭照宮跟著爹娘練琴練劍。
現在想想,那天大概是她腹中的小狐狸覺得自己誕生那麼久了,爹娘居然還沒發現他,於是委屈得要命,這才使勁弄出了些徵兆來,等引起爹娘的注意,就安安穩穩地躺回去繼續當安靜的仙氣團了。
白秋摸摸肚子,其實她同奉玉一般,亦對自己懷孕之事沒什麼真實感。她在奉玉的照料下回房間坐下,想了想,喚道:「夫君。」
「嗯?」
奉玉扶著她腰的手都還未鬆,正要看白秋,便覺得胸口一暖,秋兒已溫順地靠了上來。
她依偎在他胸口,聽奉玉有力的心跳聲,正如他之前所說的一般,他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心跳會比尋常來得快。
白秋喜歡他身體的溫度,喜歡他沉穩的心跳聲,她在他胸前蹭蹭,羞澀地小聲說道:「等孩子出生以後,我們將旁邊幾間屋子騰出來給他們住吧?」
「好。」奉玉一笑,將她抱得愈發緊,「或者到時也可以直接建上新的,看情況便是。」
白秋點點頭,仙胎孕育得久,其實現在還不急著決定,她只是忍不住想提前打算起來。
白秋摟著奉玉的腰,差不多整個人埋在他懷中,她想了想,又小聲地喚道:「夫君。」
「嗯?」
白秋用更小的聲音紅著臉說:「我喜歡你……」
「……!」
突如其來的表白令奉玉心臟猛地跳了一下,敲出一個有力的節奏。
他低頭看靠在胸前的白秋,卻見她害羞地將臉埋在他懷裡。他摸了摸她的長髮,「嗯」了一聲,緩緩說:「我愛你。」
白秋被他這麼一引導,這才意識到自己用詞不準確,趕忙慌張地糾正道:「我也愛你!……唔。」
她生怕奉玉覺得她是因為他這麼說才改口的,慌亂之下聲音倒比之前大了許多,只是話剛說完,就被對方低頭堵住。
奉玉在極近的地方悶笑了一下,溫柔地印上她的唇,吻了又吻,良久才壓著聲道:「嗯,我曉得。」
白秋被他弄得面頰赤紅,雙手抵在他肩上動彈不得,但奉玉已攬著她的腰,著實無處可逃。他的鳳眸很漂亮,隨著動作一點點地壓下來,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他們擁在一起親熱了好一會兒,白秋懶洋洋地靠在他懷裡。奉玉側抱著她,看著秋兒的樣子有些好笑,他的聲音幾乎壓不住愛意,頓了頓,才溫柔地問道:「秋兒,你今天需要我幫你梳一下尾巴嗎?」
白秋本來已經想要睡著了,聽到這話又蹦了起來,高高興興地取了梳子出來給奉玉,然後九尾放出,將她自己往奉玉懷裡一塞,開心地等著被梳尾巴。
白秋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忍不住回頭,看著奉玉疑惑地歪腦袋。
奉玉順勢抱住她的腰,在她唇上點了下,輕笑道:「沒什麼。」
話完,他將白秋抱好,摟她在懷裡,拿起梳子慢慢梳起來。
花窗之外,兩人的影子相擁而映,時光靜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