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紗幔垂在地上,屋子裡的熏香熏熏嫋嫋,雕花窗開了半扇,外面便是城裡最出名的青湖。窗前有一個美人榻,榻旁邊有個案幾,白瓷瓶裡插著還帶著露水的桃花。
風從窗外吹進房間內,吹出一室春意,紗幔隨風而動,床上的人依舊安睡著,一頭潑墨似的烏髮散落床上,平添曖昧奢靡之意。
門突然從外面被人推開,探進來一張可愛的圓臉。
“公子,你醒了沒?“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唔了一聲,很久之後,還帶著睡意的聲音響起,“小魚,進來吧。“
被喚作小魚的少年立刻笑眯眯地進來,手裡還端著洗漱用的銅盆。
“公子,今天連桐公子教公子樂曲呢。“
床上的人坐了起來,黑漆漆的眼裡仍凝聚著睡意,他已經把這個身體的記憶全部吸收了,想被人記住,真是個卑微的願望。
席灯雖然很想吐槽把他直接丟過來的作者君,但是看了原著這個身體最後的結局,還是不禁歎息。
這個小倌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富含悲劇色彩的人物,喜歡主角受連桐,但是從來不敢表示,在主角攻和主角受的糾纏中,他無數次躺槍,甚至為了主角受去遭受一個變態大老爺的欺凌,換得銀子想為主角受贖身,最後卻只是落水身亡,他在本文的百分之三十的時候就死了,主角受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意,也不知道他做的事情。
席灯笑了下,就立刻把神情調整成跟原身沒有什麼區別的樣子。
小魚放下銅盆,走到床邊,把垂地的紗幔用鉤子挽起,“公子先洗漱吧。“
席灯對小魚微微一笑,臉上是和煦的笑容。
他赤著腳下了床,卻沒有注意身邊人一下子燒紅的臉。
席灯思索原身是個可愛無害的小白兔的形象,向來尊重人設的他從來不喜歡改動人物形象,也沒有對主角啪啪啪打臉的習慣。
因為原身也只活了全文的百分之三十,席灯只準備讓連桐知道他所做的事,並且深深記住他的死亡。
至於文中的主角攻和其他炮灰攻,席灯只表示誰在乎他們是誰……
席灯洗漱之後,就在小魚的伺候下換了一件青色的衣服,衣角繡著精緻的繡花,現在這個身體馬上就要十五歲了,傳說的開苞之夜馬上就要到了,而連桐比席灯大上兩歲,早已是這南風倌的名魁了。
由於原身的開苞之夜馬上要到,為了把原身賣個好價錢,最近一段時間都是由連桐教他。
席灯戴著面紗走到了連桐的院子裡,身為名魁,有資格單獨一個院。
連桐的小廝站在門口,看到席灯,立刻笑著迎上來,“席灯公子,我家公子已經在裡面等候了。”
席灯眼睛帶上笑意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身為小廝是沒有資格在旁聽課程的,小魚沒有跟著進去,而是跟連桐的小廝站在一起。
連桐的小廝拿手撞了下小魚,“席灯公子今天怎麼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
小魚想到之前席灯的那個笑容,臉頰又有了微微的燒紅,卻是說,“沒有啊。”
席灯踩著石子路往裡面走,走到院子中的時候,看到一個穿紫衣的人背對著他站著。
他思索了下,臉上便掛上笑容,整個人看上去非常乖,“連桐哥哥。”
……沒錯,就是這麼娘炮地喊對方。
連桐回了頭,一張精緻但並不女氣的臉,再加上自身那種高嶺之花不可觸碰的氣質,足以讓人挪不開眼。
“席灯,你來了。”連桐對待席灯並不是冷冰冰的,嘴角還微微一彎,這一笑便如冰湖破開。
只不過席灯完全沒有去欣賞連桐的美貌。
他走了過去,整個人像一隻無害的兔子,連桐比他高,他需要微微仰頭看著連桐,一雙黑色的眼裡清澈如水,似乎一眼就可以看穿他心中所有的想法,“連桐哥哥,我們今天學什麼樂曲?”
連桐答,“《相思怨》”
席灯學樂曲並不太順利,經常彈錯音,彈錯一個音,他都很懊惱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然後怯怯地看連桐一眼。
他們兩個都坐在院子中,連桐坐在席灯的對面,他面前擺的琴比席灯用來練習的琴好上許多,他的手放在琴弦上,對於席灯彈錯,並沒有太大表情,還安慰了席灯,“初學,尚可,勤加練習便好。”
席灯眼底染上擔憂,“連桐哥哥,那個我十五歲生辰馬上就要到了,可是我……並沒有準備好。”
連桐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席灯站了起來,幾步快走到了連桐的身邊,蹲了下去,他仰著頭看著連桐,白皙修長的脖子落入對方的眼裡。
席灯把手放在了連桐的腿上,聲音弱弱的,“連桐哥哥,我真的很怕。”
他清澈的眼裡凝聚著憂愁,他全心全意地望著連桐,讓連桐都產生一種錯覺,眼前這個少年是全心全意地依靠著自己。
連桐最後還是把手放了少年烏髮上,他原來並未覺得席灯有如此地……明明是同一張臉。
連桐的手摸摸了少年的頭髮,眼裡比之前更加多了幾分溫度,“席灯,不要怕,還有我。”
少年唇紅齒白,雪膚烏髮,對著他甜甜一笑,然後把頭靠在了連桐的腿上。
春風襲來,卷來陣陣花香。
連桐醒來的時候,眼還朦朧,本想直接坐起來,卻頭皮一疼,這疼痛直接阻止了他的動作。
楞了一下的他把視線移向床的裡側。
那個壓著他的頭髮的少年還睡得一臉香甜。
這一個月來,席灯都跟著他學習,昨日席灯說今日便是他生辰,想提前要生辰禮物,連桐並沒有想到席灯的生辰禮物是跟他一起睡覺。
連桐到底是經不住少年那祈求的眼神,答應了他的要求。
連桐盯著席灯的睡顏,發現對方唇邊還有可疑的印記,這個傢伙昨天不僅枕著他的頭髮睡了一晚,還留了口水嗎?這一認知讓連桐有點哭笑不得。
他輕輕地把自己的頭髮扯出來,中途席灯還嘟嚷了幾句。
連桐的動作很輕,換好衣服便出去了。
剛出去就看到端著銅盆走過來的小廝。
小廝瞪圓了眼睛,“公子,你怎麼出來了?”
連桐並不想吵醒屋子裡沉睡的人,只是說,“今日在別的房間洗漱便可。”
連桐洗漱之後,就看到席灯把房門打開,只是他居然是赤腳,一雙白玉般的足就直接踩在木板上,外裳未穿,內裳也未系好帶,隱隱可以看到裡面的肌膚。
席灯頭發散落在腦後,本就是十四十五的年紀,便就有幾分雌雄莫辯。
房外的小廝一看便立刻紅著臉低了頭。
連桐則是皺起了眉頭,幾步走到席灯的面前,語氣生硬,這種轉變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你怎麼這樣出來?”
席灯看著他的眼神愣愣,半響,眼眶就紅了,“我以為你走了,不要我了。”
說完,要哭不哭地委屈地看著連桐。
連桐在這個明媚的春日清晨,人生第一次意識到不太好。
他居然想把眼前這個少年擁入懷裡。
“真是個傻瓜。”連桐低聲說了一聲。
夜晚降臨。
席灯從連桐的院子裡回來,便一直被一群人折騰。
他們恨不得把席灯打扮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樣子。
南風館館長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原來也是小倌出身。他看到席灯最後的扮相,眼裡全是驚喜,還湊過去給席灯的頭髮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席灯,我就知道你會成為第二個連桐。”
連桐當年的開苞價震驚了整個城。
從此他的名魁位置便直接坐穩了。
台下已經坐滿賓客,南風館館長早就放言,今晚要開苞的小倌就算比上連桐也無不及。誰不知道見連桐一面有多難,對於這個傳言中的第二個連桐,他們是既感興趣,又帶著惡意,如果沒有連桐,他們是一定要啪啪啪地給這個館長和那個厚顏的小倌打臉的。
館長照例介紹下了競拍的規矩,然後又是對席灯一頓亂誇,讓坐在二樓上的席灯都覺得好笑。
館長這張嘴真是夠會說的。
底下的賓客聽了一陣終於是不耐煩了,吵著要席灯出來。
館長笑眯眯地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回頭打了個手勢。
席灯旁邊的小廝便立刻彎腰對席灯說,“席灯公子,下去吧。”
席灯微微頷首,他站起來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什麼,但馬上就收回了視線。
一樓的賓客終於見到傳說中的美人。
美人一身紅衣似火,臉上戴著精緻的面紗,低垂著眼,走動間,他們才發現那身衣服是無數層紗組成,影影約約可以看到美人的肌膚,這似有若無的樣子,一下子讓全場安靜了下來。尤其美人在樓梯停頓了一下,往台下看了一眼,這平靜的一眼勾了無數人的心神。
等席灯走到了臺上,抬眼看著前方的時候,全場似乎才反應過來。
有人叫囂,“這到了臺上怎麼還遮遮掩掩,面紗還不取下來,莫非是個醜八怪?”
席灯看了館長一眼,便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
全場陷入比之前更安靜的氛圍。
很久之後,才有人拍掌,“果真是美人。”
席灯聞聲看了過去,出口就帶著渣攻屬性的人果然是那個主角攻。
席灯微微一笑,完全溫順無害的樣子。
如果連桐是那高嶺之花,席灯便是院裡細心灌溉的花,雖然前者更加難得可貴,但後者伸手可得,更加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