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最後還是堅持不懈,“公子,他們並不是我的家人,他們是要逼我……逼我賣身。”說到後面,似乎是難以啟齒般低下了頭小聲啜泣。
席灯看了幾眼,拍了陸玉昂的肩膀一下,“大驢子,你要救下他嗎?”
陸玉昂沒說話,而是把自己的包袱打開,拿出一個小錦囊,裡面裝的是他現在所有的銀兩,他看了小錦囊一眼,就遞給了那個人,然後推開了對方。
陸玉昂第一次語氣那麼正經,“兄台,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銀子,你拿著吧,如果能贖身就為自己贖身吧,再多我也沒有了。”他看了下圍著他的壯漢們,苦笑一下,“小生這小胳膊也打不過。”
那個人用手捏著那個小錦囊,抿了抿唇,還未說話,陸玉昂已經站了起來,對他作了個揖,走了。
陸玉昂走得瀟灑,席灯湊到他身邊,“大驢子,你為什麼不救那個人?”
陸玉昂皺了下眉,“小生總覺得不太對,這大街上如此多人,不提前面賣糖葫蘆攤上還有個看上去就財大氣粗的公子哥,那位兄台直接撲我懷裡,也太準確了吧。二者,那位兄台與我說話時,那些打手並沒有阻止,居然在旁邊等。最後一點,小生發現一個問題,那位兄台的臉與脖子處有著一條細細的白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不管怎麼說,如果他不是騙人的,我也把身上所有的銀兩給他了,盡了我的綿薄之力。”
席灯這下是真的有點驚訝的,他乾脆走到陸玉昂身前,倒著走,反正也沒有人可以撞到他,“你怎麼變聰明了?”
陸玉昂突然摸了下自己的頭髮,望天,故作深沉,“懸疑片不是白看的?”
“嗯?”
陸玉昂立刻恢復正常,“沒什麼。”他看到了一家客棧,抬腿就往那邊走,“我們去住宿吧。”
席灯勾住他的衣領,笑笑,“大驢子,你有銀子嗎?”
陸玉昂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然後臉上掛著幾分掐媚的笑容轉了回來,“大王,我沒有銀子。”
席灯笑得很開心,露出一排大白牙,一瞬間又收了笑容,“那就露宿街頭吧,加入丐幫。”
陸玉昂拽住席灯的衣袖,“大王,小生知道你是這世間最好最厲害的鬼了。”
席灯舔了舔唇瓣,轉身走了。
陸玉昂先是愣了下,然後立刻追了上去。
“大王,你等等我。”
偶有注意到陸玉昂的人都覺得這個書生看上去有點奇怪,相貌堂堂但好像是個傻子,喜歡跟空氣說話。
***
那個被陸玉昂稱為兄台的人被那群壯漢壓到一個角落,才不耐地說:“鬆開我吧。”
那些壯漢立刻鬆開了手,紛紛低著頭。
那人從懷裡拿出一錠金子扔給一個人,“你們分了吧。”
壯漢們拿了金子就立刻離開了。
那人掂了掂手裡的那個小錦囊,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沒我想像中的蠢,那個神秘的傢伙應該是鬼吧。”他伸出大拇指蹭了下自己的唇瓣,“若是妖怪應該會對我懷裡的符有反應才對。”
那人從懷裡拿出一道符,符的左下角有一頭憨態可掬的豬頭,他看了兩眼,又放回懷裡,“這樣的鎮邪神獸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給的錢。”
他話音剛落,一個身影就直接出現在他面前。
師翎依舊是全身雪白,他眼神略帶不悅地看了那人一眼,“當然值,鄙人還可以直接告訴你,你方才遇到的那隻鬼,是無法投胎的自盡鬼。”
那人看到師翎突然出來愣了下,待反應過來,師翎又拿出一個黃符,“你這樣跟上去,肯定會出問題,這裡還有一張符,如果你能辨別那個隻鬼在哪,將這符丟過去,那隻鬼只要碰到這符,哪怕碰到一個角,也會現出原形,並且定形。”
那人看了師翎一眼,就從懷裡拿了兩錠金子。
師翎立刻把金子吸了過來,再把符遞給對方,丟下一句話又消失了。
“鄙人還要去其他地方捉惡鬼,告辭。”
其實易容故意想搭上陸玉昂的人就是無意中調戲了席灯的採花賊林深。
那日他仔細觀察了那位公子哥,覺得之前自己輕薄的那位跟現在這個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後來,陸玉昂被放走,他便跟在後面,結果師翎突然出現,還說他可以為他解決難題。
於是林深爽快地買了一張符,他看了師翎作法突然把箱子吸走,便覺得這個大師跟那些招搖撞騙的假道士還是有區別的。
師翎給了符,還告訴他,讓他直接去畫仙城。
“你去畫仙城,自然會遇到那個書生,現在追上去,只會打草驚蛇,還不如想個完美的法子名正言順地成為那個書生的朋友,那他身邊的那個神秘傢伙是人是鬼,你的符就可以試出來了。”
至於師翎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林深,席灯是鬼的事情,師翎純屬是想多賣一張符。
***
陸玉昂還緊貼著席灯,臉上可憐巴巴的,後面一咬牙,“大王,要不你嚇嚇我,我要是沒暈,那大王幫忙解決下住宿可好?小生幾日沒睡好了,這夏日蚊蟲又多。”
席灯突然轉身,微瞇起眼睛,“本大王能幫你解決住宿,不過呢,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陸玉昂立刻點了點頭,“什麼事?”
席灯晃了晃腦袋,“最近出現一隻道行高深的妖怪,因為他要煉成一個法器,所以需要捉鬼,而本大王已經被盯上了。”
陸玉昂愣了下,繼而有點氣憤,“怎麼能因為一己私利就奪去別人生存的權利?”
席灯笑了下,“大驢子,弱肉強食懂嗎?那個妖怪很厲害,我打不過他,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到時候我跟他打起來,你抱住他就行,他不殺人。”
陸玉昂爽快地點頭。
席灯滿意地拍了拍陸玉昂的頭,“那本大王今天一定幫你找個好去處。”
***
畫仙節當天。
外面販夫走卒,碧瓦朱簷,綵燈高掛,絲竹聲樂從窗戶外飄了進來。
陸玉昂一看夜幕降臨就迫不及待就對席灯說:“我們出去吧,外面看上去好熱鬧。”
席灯此時坐在窗台上,扭頭往外看了一眼,又興趣缺缺地收回眼,低頭撥弄他手心裡為數不多的瓜子。
“陰間瓜子沒有了,黑白無常最近會在這一帶勾魂嗎?”
席灯有點不開心地從窗台上跳了下來,陸玉昂此時真跟一頭傻驢子似的湊到席灯身邊,“大王,去吧,在客棧裡又不好玩。”
席灯唔了一聲,把剩下的瓜子變沒了之後,才說:“今天我要玩點不一樣的,最近都無聊死了。”
陸玉昂疑惑地看著席灯。
席灯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我今天要變成上次那個少女的樣子,陪你出去玩,你開心嗎?花燈節可是青年男女約會的佳節,你就別想著勾搭別人了,免得又勾搭回來女鬼,本大王今天委屈下,變女鬼陪你出去。”
陸玉昂傻眼了。
等席灯搖身一晃變成上次那個絕色少女,還親密地摟著他上了街,完全不顧其他人的眼神時候。
陸玉昂人生第一次理解了艷福不淺不一定是好事。
席灯這會穿的是一件黃裳,姿色麗而不俗,整個人看起來嫩生生的,把站在他旁邊的陸玉昂都襯托老了。
此時兩人正站在一個面具攤前,席灯挑了兩個面具,就把其中一個面具遞給了陸玉昂。
“老爺,小燈兒為你挑了一個面具,你戴戴。”
是的,他們今天玩的還是老爺與丫鬟瞞著夫人偷情的戲碼,席灯還強迫陸玉昂喊他——“小燈兒”。
陸玉昂只覺得自己想過節的心碎成了渣渣,他不求佳人,甚至真來個女鬼都好,也不想要旁邊這個裝女鬼的男鬼。
男鬼並不覺得,他反而看到陸玉昂吃癟的樣子開心極了,到了畫仙城,他一看陸玉昂聽到花燈節就兩眼冒光,就知道這個臭書生腦子在想什麼,哼哼,沒門。
席灯那句老爺立刻引得攤子老闆多看了陸玉昂幾眼,然後眼裡就帶上了幾分嫌棄。
一個看上去就窮的書生,家裡有了夫人,結果還有個美貌的丫鬟,佳節不帶夫人出來,帶丫鬟出來,真不要臉。
陸玉昂頂著壓力把面具接過來就給自己戴上,還是戴著面具少丟點人吧。
席灯一見陸玉昂吃癟他就開心,接下來,他拉著陸玉昂在各個攤子面前逛,陸玉昂也十分成功地收穫了許多嫌棄或羨慕的眼神。
突然間,旁邊的人開始喧嘩。
“仙姑來了,仙姑來了!”
“仙姑就在前面,馬上就要過來了。”
人一下子開始多起來,席灯只覺得自己被連撞了好幾下,等他去找陸玉昂的時候,旁邊全是陌生的面孔。
席灯擰眉,他在原地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到陸玉昂。
“大驢子,你在哪?”
聲音完全被旁邊的人的聲音給蓋住了,百姓們臉上的表情都很激動。
席灯咬了咬唇,剛準備直接升到半空去尋找陸玉昂身影的時候,斜後方突然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直接緊緊地扣住了席灯的手,然後把席灯扯了過來。
濃郁的花香突然傳了過來,仙姑來了。
席灯看清抓住他手的人時,鬆了口氣,“大驢子,我還以為你被牙婆子給賣了呢。”
陸玉昂沒有說話,而是雙眼緊緊地盯著他,然後突然伸出手把席灯的面具揭開。
席灯愣了下,就被陸玉昂親住了。
對方的手突然緊緊地扣在他的腰間,態度強硬地掠奪著席灯的唇。
席灯完全傻住了,然後才發現不對勁,這個人不是陸玉昂,他雖然臉跟陸玉昂一模一樣,可是陸玉昂戴著面具,而且氣息不一樣,花香太濃,讓他沒有反應過來。
席灯發現親他的人不是陸玉昂,就立刻準備推開對方然後好好收拾對方一頓,結果一個東西就貼到他的背上。
“啊!”席灯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而他的面容身形也立刻變回了自己。
那個人的唇離開了席灯的唇,一句很輕的話傳入席灯的耳中。
“原來你長這樣,雖然沒有我想像的漂亮,但也不錯了。吃慣大魚大肉,偶爾吃點小菜也不錯。”
席灯根本站不住,背後傳來的灼燒感痛得他恨不得把背後的肉撕下來,如果他能撕的話。
林深抱著懷裡的男鬼還沒有得意多久,就被人給奪走了。
師翎低頭看了眼滿臉冷汗的某隻鬼,才似笑非笑對林深說:“這隻鬼機靈得緊,我一接近他便能察覺,今天還是多虧你,我才能捉到這隻鬼,唔,我的法器離完成更近一步了。”
林深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師翎輕笑一聲,一甩袖,人就不見了。
“席灯,大王,小燈兒,你在哪?”
林深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呼喚聲,皺了皺眉,也離開了此地。
陸玉昂此時已經把面具推到頭頂處,他眼神帶著焦急,他不停地往四周看,如果原來的話,他並不會如此擔心那隻鬼,可是那隻鬼前幾天才說有妖怪捉他,雖然那隻鬼喜歡玩惡作劇,但是好端端突然消失不太對啊。
“席灯,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