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鵬城。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從外城緩緩開入,五月的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只是車裡的人似乎還有些畏寒,依舊穿著長袖薄衣,披著一件不合身的寬大男士西裝外套。
駱啟明微微有些皺眉,他看了旁邊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孩,忍不住勸道:「夏陽,你這幾天還是不要趕回京城去了,在這裡治療一下吧。上次那個史密斯醫生也說過的,你的身體不能太過勞累……」
夏陽把外套裹緊了點,低聲道:「駱先生,我沒事,今天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我明天必須回去,學校快考試了,我總要回去準備一下。」
駱啟明勸不動他,只好一邊歎氣一邊把自己那件西裝外套再給夏陽往上提了提,伸手摸了他的額頭,無奈道:「你這樣我怎麼放心,幼楠知道也會念我的,這樣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夏陽有些詫異,看著他道:「可是你不是還要在這邊忙建材的事嗎,上次運來的那些吊燈好像還沒有安置好?」
「何止是水晶吊燈?沒安的東西還有很多,這邊沒有,進口又要審批。不說這些,就是工程催辦就要跑來跑去的蓋十幾個紅章,總之還是要去京城一次才可以解決。」駱啟明依靠在一旁,比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他今天也是為涉外酒店的事兒跑了一天,一貫打理整齊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倒是更有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駱啟明的這所涉外酒店是繼小天鵝賓館之外最大的一家酒店,這原本是上面已經半廢棄的一個指標,幾次蝴蝶效應,反倒成全了他的這次投資。如果當初不是蔣東昇避過那次舊工廠的受傷,如果蔣東昇和駱啟明及時聯繫上,怕是駱啟明原本的那千萬資金都在投資首鋼的時候虧進去了。
駱啟明去年同夏陽一起來了廣省,他和相熟的那些港商原本比較看好蛇口,但是夏陽堅持把製衣廠地址選在鵬城,駱啟明便也把酒店遷到了鵬城。他原本想的是方便就近照顧夏陽,卻沒想到之前那些港商在蛇口碰了壁,等那些港商再轉戰鵬城的時候,他和夏陽早已經選好了大片地皮,倒是佔了一個先機。
鵬城的製衣廠算是駱啟明送給夏陽的一份禮物,連帶著管理人才都幫著夏陽培訓了幾個,調.教好了才放心讓夏陽去用。駱啟明大半身家放了在這所涉外酒店上,從美國抽調了千萬資金砸在這兒,先後投了1350萬美金進去,年初又由酒店再向銀行貸款3631萬,當真是大手筆了。
夏陽這一年受了駱啟明不少照顧,之前駱啟明順風順水他也幫不上什麼,如今瞧著駱啟明為了批文和工程的進度為難,在一旁想了一會,道:「要不我們回去印一些請帖,去了京城,我幫您一起發出去,就說開業了請他們來參觀學習。請的人多了,份量重了,再去有關部門蓋紅章也許會方便些。」
駱啟明跟著點頭,眉宇間微微鬆開一點,道:「這個主意不錯,我覺得可以試試看。那就乾脆在請貼上印上開業時間,把開業的日子定住了,再去催辦手續。」
夏陽應了一聲,又同他商量了一下可以邀請的官員名單,駱啟明又加了些平日來往熟悉的港澳人士,總之名單上的一串人名可是相當華麗,總算讓他鬆了口氣。駱先生用手指輕彈了一下那份草擬出來的名單,他的面子不夠大,這些人加起來,總是夠看的。
駱啟明在那邊想著,夏陽卻是漸漸沒了聲音。他在途中吃了退燒的藥片,這會兒也沒什麼精神說話,等到快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又睡著了。
駱啟明也沒喊醒他,連外套帶人一起抱起來,親自送到樓上的客房裡去了。他比夏陽大了幾乎二十歲,蘇荷現在依舊喊夏陽寶寶,既然是蘇荷的孩子,那麼他在心裡也把夏陽視若己出的,照顧的自然細緻妥帖。
酒店的人瞧見他們進來,忙跟著去推開房門,瞧著駱啟明一路徑直抱著那個漂亮男孩送去了臥室,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他們起初也都以為這個跟在駱先生身邊的男孩是駱先生的親人,但是聽著他一口一個「駱先生」的喊著,雖然舉止親密,但似乎並沒有血緣關係。
更重要的是,這個外貌出眾的男孩可是駱先生一開始就帶在身邊的,無論他是誰,都是駱先生身邊一個重要的人物。要知道駱啟明這位港商可是在接受採訪的時候也是不輕易露出笑容,但是對著身邊這個名叫夏陽的男孩,表情明顯多了許多。
酒店的服務人員瞧見駱啟明從臥室出來,忙上前一步,小聲道:「駱先生,這是今天收到的信。」
駱啟明手臂上還搭著自己的外套,瞧見那人遞過來的信,上面卡了部隊裡鮮紅的三角戳,收信人的名字是夏陽,依舊是沒有寄件人的地址。這一年來這樣的信陸續也收到了七八封,駱啟明一瞧就知道這是蔣東昇郵寄出來的,便道:「這個等夏陽睡醒了你拿給他吧,對了,他身體不舒服可能一會吃不下什麼東西,麻煩你讓廚房做些魚片粥來。」想起夏陽又堅持要返回京城,歎了口氣,又道,「再去通知一下史密斯醫生,請他來給夏陽打一針吧。」
酒店的服務人員低頭應了一聲,匆匆去準備了。
夏陽一覺睡到天亮,並沒有吃什麼,連醫生來也沒有太大的察覺,不過針藥還是起了作用,他的精神好了許多。
駱啟明見他這樣,也高興起來,他最怕夏陽生病,有的時候甚至都有點佩服蔣東昇,早兩年的時候夏陽的身體應該比現在更差一些,但是跟蔣東昇一起住在那個四合院裡的時候並沒有瞧著他這麼經常的生病。
夏陽在飛機上拆開信件看著,好半天都沒有說話,他閱讀速度極快,但是每次看蔣東昇寫來的簡單信函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有的時候看到蔣東昇在信中抱怨他們的老教官嚴格的不近人情的時候,更是忍不住唇邊露出些笑意。
駱啟明在一旁也覺得十分好奇,夏陽跟著他這一年的時間裡,表現的一直非常出色,成熟穩重的不像一個少年人,只有每次他在收到蔣東昇的信的時候,才會有些活潑的神色。他瞧著夏陽盯著一行字眼睛都笑彎起來的樣子,笑了道:「你們感情真好。」
夏陽眼裡還含著一絲笑意,聽見他說便跟著點頭,應了一聲是。
駱啟明要了一條小毯子給他蓋在腿上,問道:「想他了嗎?」
夏陽也沒否認,只是垂下眼睛,好半天才道:「有點,也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麼樣,在做什麼。」
駱啟明摸了摸下巴,道:「上次他信裡好像說6月份會有假期的吧?我們等等看,沒準回京城就能瞧見他。」
夏陽把信小心的折疊起來,貼身收好,「再等等吧,他好像還要做任務。」蔣東昇目前所在的部隊屬於保密部隊,只在信裡提了自己目前很忙,並沒有說什麼事,這樣的信函想必發出來的時候要經過許多檢查,也虧得他臉皮厚在最後硬是寫了句「念你的東昇」。
夏陽回了京城,準備最後的高考,他這一年南北兩地奔波,雖然有駱啟明照顧卻仍是吃了不少苦。夏陽要強,凡事能做到的,便一定要做到最好,能兼顧的,更是不肯放下,原本只顧學業也就罷了,如今加上繪畫和辦製衣廠的事兒一下就吃力起來,當真是恨不得一個人劈開分成三個用。
萬幸京城裡的Z-錦蝶還有夏媽媽和顧白蕊幫襯,他能略鬆一口氣,再熬一段時間,等徐潤熟悉了鵬城那邊製衣廠的業務,他也能歇一歇了。
夏陽回來京城,在四合院沒瞧見蔣東昇,倒是見到了夏石三。石三爺這次是想孫子了,自己巴巴兒地從楊樹灣跑過來瞧夏陽。老頭也是有日子沒見到夏陽了,在四合院住著的時候每天見到的也是夏志飛,夏志飛年紀小,塊頭卻不小,瞧著那往上猛竄的勁頭還有結實的小胳膊腿的,一看就是老夏家的優良基因,將來打架以一敵十的貨。
也就是有夏志飛這個壯實的跟小牛犢一樣的娃比著,石三爺再瞧見夏陽的時候,心疼的臉都皺起來了,一見夏陽進門就忙在褲子上擦了兩把手,小心的扶著他上下看了一遍,直咂嘴說瘦了,「怎麼還沒前兩年身子壯實了?瞧著是長高了些,就是臉太白了,這幾天累著了吧?這小胳膊腿,你比你弟大十歲,我瞧著再過兩年,你們兄弟倆就該反著喊啦!」
夏陽也笑了,他這一年長高了,又因為兼顧的太多,難免會清瘦一些。他讓石三爺坐下,道:「爺爺,你在這等我下,我進去洗把臉就來。我還從鵬城給您帶了些香煙回來,您等著啊,我這就去拿。」
夏石三被他幾句話哄得高興起來,忙讓他先去歇歇,說一會吃晚飯的時候再拿也不遲。他們家一窩子土匪似的小子,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沒一個這麼體貼人的,還是夏陽最招他疼,模樣長得斯文俊氣不說,就連說話也是怎麼聽怎麼順耳。
夏陽的行李由駱啟明的人先送回來的,他去臥室先拿了香煙出來,又拿了給夏志飛買的小火車,便去換衣服了。剛解開了襯衫的紐扣,就聽見外面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緊接著外頭的小孩跟頭小蠻牛似的撞開門就衝進來了,聲音裡都帶了撒歡兒似的高興勁,「哥!哥你回來啦!!」
夏陽抬頭去看,還沒等看清撲過來的小孩什麼模樣,就被連人帶脫了一半的襯衫一起撞到了床上!
夏志飛高興的昏了頭,雙手抱著夏陽的腰就不撒開,挨著他來回的蹭著,笑個不停,「哥,今天院子裡的海棠樹上停了一隻喜鵲,我早上去上學的時候它就喳喳的叫,我猜著准有好事兒!哥,你終於回來啦,我都想你了,咱媽說要等我考雙百你才回來……」最後這小聲裡帶了說不出的委屈,顯然是並沒有考好。
夏陽床上還散落著未穿的新衣,這會兒被夏志飛撲倒,身上的襯衣都纏在手腕上,連伸手摸摸小孩腦袋都做不了,忍不住笑道:「你先起來,讓我把衣服換完。」
夏志飛貼著自己哥又哼唧著蹭了蹭,小腦袋趴在夏陽赤.裸的胸口上,都能聽到夏陽砰砰砰的心跳聲,他覺得安心極了,這樣才能知道自己哥哥是真的回來了,在自己身邊兒。他趴在夏陽身上不肯走,聽見夏陽咳了一聲,忙嚇得不敢再鬧了,站起來緊張的看著夏陽,「哥,你又病了嗎?上次回來不是喝了好多中藥說治好了嗎,怎麼又病了……」
夏陽壓住喉嚨裡那陣咳嗽,起來換了衣服,道:「我沒病,就是喝了點蜂蜜姜茶喉嚨發癢,不太舒服。」他想了想,又叮囑夏志飛以後不許說他生病的事兒,「要是等幾天蔣東昇如果回來了,尤其是不能告訴他,知道麼?」
夏志飛老老實實的點頭,哎了一聲,只是看著夏陽的眼神裡像是一隻替主人擔憂的小狗,「哥,我偷偷給你去熬藥好不好?我會熬藥了,保證再也不弄糊了藥渣,真的!」他上前揪了揪夏陽的衣袖,眼神裡濕漉漉的,抬頭看著夏陽再次保證道:「我誰都不告訴,我就說是給蔣七元喝的。」
「好,不過也不許欺負蔣七元,聽說你把它弄樹上下不來了,它叫了一天是不是?」夏陽捏了捏他的小臉,七八歲的小孩,比之前長高了太多,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夏志飛略微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紅了臉,道:「它弄髒了我的作業本,那是哥哥你送給我的,我就那麼一個……」
夏陽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道:「我再給你多買幾個本子。」
夏志飛抱著夏陽的腰,嗯了一聲,恨不得屁股後面有條尾巴在那裡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