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田做事還算謹慎,他連等了幾個禮拜,小心的在工廠裡佈局。他對蔣東昇那幾個人很顧忌,好幾次都試著讓他們分開去不同的地方鍛煉。可是讓他們幾個單獨鍛煉也不太合適,畢竟都是幾個班在一起的,學生多,這麼特意弄出去幾個也太顯眼了。
孫田耐心的等待機會,終於,在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找到了機會。
工廠裡的機器一直是孫田和廠裡的師傅來調試的,他知道廠子裡的師傅好喝點小酒,正好他也有這愛好,提前送了幾瓶好酒過去,陪著他喝了一頓。孫田裝作醉酒的模樣,勸著那位師傅多喝了幾杯,等到對方喝趴下了,這才抓緊時間去做了最後那一道「工序」,擰鬆了大件機器上連接的幾個零件——蔣夫人再三叮囑,這次一定要乾脆利索的解決了蔣東昇。
孫田當年在武城也是多虧了王家的幫助,原本只分給村裡人的名額,他用一個外來知青的身份愣是搶到了一個。雖然當時他跟村裡的一個女人結婚了,但是名額太少,這也是極其難得的,為這個名額他背後沒少給王家出力。
這次孫田肯幫蔣夫人,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他本身就沒什麼本事,早幾年還能在學校裡混一個主任當當,但是隨著這幾年老師們平反,他這樣的就漸漸遭到了排擠。前一段時間,更是被幾個學生聯合寫信檢舉,差點從學校開除,蔣夫人這次來找他幫忙,許諾的好處之一也是讓他重新做回主任的位置。
王家雖然在京城落魄了,但是只要還掛著蔣家的女主人這個頭銜,只要她還能坐著小汽車住在軍區小樓裡,這在一個普通人眼裡便是很了不起了。孫田相信了蔣夫人的許諾,但是他想得到的可不止這麼一點點,既然有大樹讓他依靠,他哪裡捨得只佔用那麼點陰涼?
孫田眼裡的貪婪一閃而過,想著蔣夫人許諾的那些,不免心口怦怦直跳,只要他跟那個女人變成一條線上的螞蚱,還怕她不管自己了?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替她做好這件事,除去那個蔣東昇。孫田這麼想著,便又不放心的將機器上的螺絲鬆了幾顆,聽到推動機器發出的明顯吱嘎聲後,這才滿意的收手。
孫田在工廠裡做了萬全的準備,只等蔣東昇明天來上勞動課的時候發生一點「小意外」。他拍了拍那個粗糙的機床,跟這個相連的幾個懸掛著的零件都跟著晃悠起來,那些個咬合的齒輪閃著寒光,稍微觸碰上去,絕對能劃出血來。
第二天,勞動課上。
霍明他們幾個班級挨著近,實習的地方也都在一個廠子裡,不過車間不同。他們暗地裡留意著那個孫田老師的一舉一動,果然瞧見他開始跟蔣東昇接觸了。
孫田在那跟蔣東昇說了些什麼,又指了指裡面的房間,似乎想讓他去試著開動一下裡面的機器。這些機器前幾天大家都輪流用過,並沒有出現過什麼事,一般人並不會有疑心。
蔣東昇放下手裡的工具,當真走向到那個房間裡去了,孫田站在門口有些縮手縮腳地看了兩眼,緊跟著偷偷摸摸地也走了進去。
現在已經入冬了,不過難得是個暖和的天氣,外面的學生們拿著工具在跟著學機床修理什麼的,也有幾個女生互相扶持著一起幹活。可就在這時,一間廢舊的廠房裡發出一陣吱嘎的機器聲,有人失聲慘叫,就像是一隻被踩住喉嚨的公鴨發出的刺耳粗噶聲:「啊啊啊!!手、我的手啊!!!」
霍明他們幾個對視一眼,迅速扔了工具往那邊跑,幾個老師也反應過來連忙趕過去,但是還沒等他們靠近,就聽到那個廠房裡又發出什麼倒塌了似的的轟鳴聲,連帶著震起一片的塵土,站在那不遠處的幾個人都跟著一顫!
雖說是提前計劃好的,但是看到這樣的陣仗哥幾個還是嚇了一跳,甘越臉都白了,生怕蔣東昇在裡頭出了意外,大吼一聲就衝進去了,「東哥!!」
那邊顧辛都瞪地眼角欲裂了,也跟玩命兒似的往裡跑,都不怕那塌了半截的廠房再次掉下塊什麼砸在腦袋上。
嚴宇站在那有點猶豫,那幾位都這麼拚命他要不要也裝個暈倒什麼的。他好像看書上寫過,人在精神極大打擊的時候,是會眼前一黑來著吧?嚴宇正想著,旁邊的霍明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了,虛弱地指了指那邊的小作坊,道:「快,快帶我去瞧瞧,蔣老二怎麼樣了……」
嚴宇:「……」
嚴宇心裡排練的戲碼跟霍少的即興發揮重複了,只能扶著霍少一步步往小工廠裡挪步。等走到跟前的時候,霍少這還不忘了叮囑那幾個老師,「老師,你們別都進來,裡面也不安全,不如把這周圍的東西清理下,我讓同學去前頭的值班室打電話叫救護車了,醫生等會就來。」
剩下的那幾個老師也都是小年輕,跟霍明他們幾個差不了幾歲,這會兒急得都快哭了,聽見霍明這麼說忙在那一個勁兒的點頭。他們這學校裡的學生,哪個不是有來歷有背景的?不少都是軍部大院兒裡長大的,以後還要跟他們的父兄一樣,繼續在軍部效力的呢!任何一個都不能出問題的呀!
那幾個老師忙著去指揮了,轉身的功夫,霍明就帶嚴宇也進了那間出事兒的破廠房。
他們二人進去之後,卻當真聞到一股血腥味,這跟之前嚴宇準備的那些雞血不同,鐵銹的味兒太重,像是人血。霍明也不暈了,立刻站直了身體瞇起眼睛來聞了兩下,「不會真受傷了吧?」
嚴宇面上表情也嚴肅起來,他跟霍明邁步進去,這是兩大間連通了的機器房,外頭一個小的齒輪機,操縱桿和機床都在裡頭,他們剛進第一間機器房內就聞了濃厚的血腥味道,仔細去看,卻是那個老師孫田自己被機器軋斷了一隻手,失血過多,已經臉色青灰的昏迷過去了。
顧辛在一邊給他做了簡單的止血,只是顧小爺也沒瞅見過這樣斷手的場面,一時被那濃重的血腥氣味熏得直犯噁心,瞧見旁邊手指頭扔在微微抖動著的那只斬斷的手,更是差點吐出來。他弄好了,小心繞過那攤血,來到霍明身邊道:「算這孫子運氣好,咱們提前準備的那個救護車倒是給他用上了,不然光噴血也能把他噴死。操,太噁心了……我剛進來那會兒他還在那尿褲子呢!」
孫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只有那只斷手的胳膊還時不時抽動一下。他是第一次做這樣害人性命的事,難免心虛慌張,處理不當竟害自己丟了一隻手,當真應了報應這一說。
蔣東昇在裡面那間廠房裡,裡頭原本懸掛著的幾個大型機器都已經掉下來了,要是蔣東昇真按那個孫田老師說的那樣,去弄那套機床上的設備零件,這幾個玩意兒砸下來,不是落在腦袋上就是砸在脊椎骨上,不死便是萬幸,高位截癱怕是躲不過去了。
顧辛還在給蔣東昇弄血包,滋了一脖子的血。嚴宇瞧著那都血流成河了,忙壓低聲音道:「別弄了,差不多了……」
蔣東昇躺在那一動不動,但是咬牙也跟著小聲回了一句:「不弄成嗎!都是這傻小子幹的好事,我操,一來就把我胸口那包備用的血漿給按破了!」
甘越弄了個大紅臉,舉著倆沾血的手狼狽道:「我,我那不是著急嗎!東哥你躺在那跟真那什麼了似的……」這話一出口,蔣東昇差點都沒忍住起來踹他一腳,不過礙於他「重傷患」的形象,只躺在那翻了翻眼皮。他這一抬眼,霍明心有靈犀,照著甘越屁股上踢了一腳道:「麻利點兒!救護車一會就來了。」
救護車來的很快,用擔架接了兩個受傷的人上車去。甘越他們幾個跟著一起出來,這會兒霍明也不暈了,麻利的跳上去跟著救護車一起走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蔣家不可能聽不到動靜,這會能穩住幾家大人的也就只有霍少有這個本事。這是霍明跟蔣東昇事先安排好的,只是沒想到還捎帶上一個斷手的傢伙。
蔣東昇腦袋被開瓢兒了,這次直接送了急救。
蔣家人接到消息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往醫院趕來,不管以前怎麼折騰,也沒鬧出過這樣的事,一旦牽扯上性命便讓一大家子人都著急起來。
蔣月趕來的時候更是急得不行,她直接找了院方,讓他們把侄子轉去軍區總院治療。軍區總院的設施條件比這邊醫院的好,有的時候一點就能換回一條命,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兒,蔣月一時語氣重了幾分,把個分院的院長嚇得腿肚子都哆嗦了,但還是咬死了霍少囑咐的幾句話,說是情況不穩定,轉院會加劇病情,總之先穩定了再說。
蔣宏也急匆匆的趕來,蔣老目前不在國內,這件事便交給蔣宏這個父親來做主。霍明站在那三言兩語的就說明了情況,他也沒多添油加醋,這事兒明擺著就是有人搗鬼。蔣宏很憤怒,一雙濃眉緊緊地皺了起來,可能是連帶著最近跟那個和蘇荷很像的女演員在一起,他對蔣東昇也愛屋及烏起來,這次更是決定要嚴查,徹查!
「工廠那邊還沒有變動吧?那就先從工廠開始查,學校裡的勞動鍛煉竟然都發生這樣的事故,簡直就是荒唐!」蔣宏跟旁邊的警衛員叮囑幾句,又轉身來拍了拍霍明的肩膀,道:「這次多虧你了,能及時把他送到這裡來醫治。」
霍明擔著點擔憂,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做這些也是應該的。只是,蔣叔叔,東子現在還在搶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我送他過來的時候,看到他腦袋上流了好多血。」
蔣宏也跟著歎了口氣,盯著手術室半晌沒吭聲。這是他第二次來醫院等著醫生宣判親人的生死,第一次的時候是因為蔣夫人,那時候蔣夫人懷了他的第二個孩子,卻是被蔣東昇不小心從樓梯上推下來造成了大出血,不但丟了孩子,而且醫生還說,她以後永遠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蔣宏頭髮裡已經隱隱有了幾根白髮,他人到中年,並不希望再嘗試一次痛失愛子的滋味。
蔣宏站在急救室門口等了一會,最終還是先離開了,他聽說這次還有一個老師的手被機器切斷了,為了表示關心,他總是要去看一看的。
霍明看了蔣宏離去的背影一眼,琢磨著還得再暗中幫蔣宏一把才行,要不然,還真是一時半會查不出是誰弄出來的事故。在蔣宏心裡,怕是已經把那個斷了手的人當成受害者,想都不會想他就是那個暗中搗鬼的人吧?
霍明冷笑一下,他們費了這麼大的勁兒,絕不會就這麼收場,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