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秋來這裡三天,唯一的感覺就是錦平縣真的很窮,就連秦府的管事離開前都有些欲言又止。
這裡甚至連賣菜賣肉的都極少,所以不管是秦燁還是其他謀士,院子裡種的都不是花木了,甚至連李諶為最愛的竹子都沒有,都變成了菜。
夏挽秋雇了一對夫妻來幫忙,女的幫著做粗活,男的幫著種菜,畢竟他們這些人,可沒有一個人會種菜的。
這對夫妻並不住院子裡,因為院子裡實在沒有地方了。
「錦平縣最重要的是,讓人有事做能養活自己。」李諶為開口道,「要不別說重建,怕是流民……」都要反了,「畢竟他們最重要的是有事情做,有飯吃。」
「我也想到了,不如就雇他們去修建堤壩,還有種樹。」秦燁開口道,「白吃白喝久了,會孳生懶漢,不利於錦平縣以後的發展。」
「不過這也需要一個具體的章程。」李諶為也是這個意思。
「葉先生,您看著田地收成什麼時候才能恢復?」秦燁開口問另一個一直沒有開口的人,葉先生字遠光善屯田。
葉遠光皺了下眉,「拿不準。」
秦燁也沒再說,只是應了一聲後,說道,「這工錢怎麼算比較合理?」
李諶為皺了下眉,明顯也想到這點了,「除了大戶人家,其他人一般中午是不吃飯的,只有早晚兩頓,民夫畢竟幹的是體力活,要按粗糧算的話,他們一人三四兩就夠了。」
秦燁沉默了下,「那就半斤吧。」
「少爺,我覺得不如讓他們自己選。」葉遠光開口道,「半斤粗糧或者五文錢,那些人在幹活前先去登基,是要粗糧還是錢。」
「而且,開始先發放他們三日的工錢,三日不再給,等第四日再開始每日完工去領取。」李諶為皺眉開口道。
秦燁點頭,「等第四日,若是不認真幹活的,直接不再要了,這話在第一天我會說清楚。」
李諶為點了下頭,「不過最好先從知州那裡借些兵來。」
那些人如今可謂一無所有,甚至有些連家人都沒有了,這種流民能做出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撐過一年就好了。」秦燁感嘆道。
「對了這次,不如直接修洩洪渠。」林智久最擅長的就是水利,此時開口道,「挖出洩洪渠後,以後再出現水災,就可以開閘洩洪。」
秦燁忽然想到了一點,皺起了眉頭,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猛地抬起了頭,看向其他三位謀士,那三人點了下頭,最終誰也沒再說什麼。
這件事就被定下來了,只等著上面的批覆下來。
而夏挽秋也收起來了那些易碎的首飾,只換上了簡單的銀釵,那些漂亮的長裙也都收了起來,她開始學著洗手作羹,因為她把廚娘派給了李謀士他們。
而山楂與山藥也換了裝扮,洗衣打掃從生疏到了熟練,甚至院子中還養起了小雞。
菜根本不可能和在秦府的時候比,不管是樣子還是味道,甚至連肉都極少。
只是秦燁吃的倒是開心,甚至比在秦府的時候還能多吃一碗飯。
等晚上休息的時候,秦燁說起了洩洪渠的事情,不過並沒有告訴夏挽秋他們的猜測,只是說準備修渠建壩,這樣就算來年再有了災難,也不會死傷這麼多人了。
夏挽秋靜靜地聽著忽然問道,「難道只有林先生想到了嗎?」
這個地方早就該修渠,但一直沒修,為什麼呢?
秦燁想到那時候他們無法說出口的煩悶,不知為何忽然想對夏挽秋說,可能一個人背負的太多,也會有軟弱的時候,「可能在監工上,朝堂上意見不統一吧。」
秦燁沒有直接說明,可是夏挽秋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了,一聽就想到了,要建壩修渠,那麼國庫要撥銀子,必然要派人來監工,這個監工可謂是肥缺,不僅能中飽私囊,還能賺了好的名聲。
這樣的位置,怕是哪一派的人都不願意拱手相讓,爭奪的下場就是……最終受苦的都是百姓,若是早點把洩洪渠建好,那麼會不會就少死些人,地動其實死的人並不算多,真正的災難在於決堤之後,水淹沒農田,淹沒市鎮,無數的人死去,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正值壯年的男人,有風華正茂的女子,還有那些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們。
雖然有五皇子和秦燁的及時救援,可是仍發生了瘟疫,劫後餘生的人再一次迎來了死亡。
那瘟疫的恐怖,秦燁根本不敢和家人說,雖然他們是安全的,可是也不是絕對安全,秦燁是用命在拼前程。
夏挽秋沉默了,她當初在席家的時候,以為自己悲慘,可是如今一看,就算是前生,自己也是幸福的,起碼她從沒有為衣食操心過,席家再不待見她,也不敢不給她吃的。
「那這次呢?」夏挽秋開口問道。
秦燁伸手攬住夏挽秋,「有父親與岳父在,總不能讓我們吃虧了。」
夏挽秋抿了下唇,「希望吧。」
「放心吧。」秦燁輕輕吻了一下夏挽秋的額角,秦燁並不是為了安慰夏挽秋才這麼說的,他也是仔細考慮過的,不管是秦父還是夏父都不可能看著秦燁吃虧,還有朝廷中那些中立的,想為百姓辦實事的。
這些人不會願意去當帶頭人,得罪其他勢力,卻也不會在有了帶頭人後,還默默無聞。
夏挽秋應了一聲,忽然想到,上輩子這時候她在席家的日子還不錯,那時候也知道些外面的事情,那次派的好像是皇后的次子,太子的弟弟,皇四子。
貌似四皇子治水的事情,給太子和他自己都增加了功績,甚至……那麼按照父親猜測出來的,五皇子最終把夏家逼到絕路是因為皇位不正, 按理說太子才是名正言順,要不是太子出事,五皇子也不會有奪取皇位的可能。
而且皇帝是沒有意願把皇位給五皇子,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太子被皇帝厭棄後,皇子想要傳位的很可能是皇后的另一子,四皇子,最終卻被五皇子搶了皇位。
那麼會不會就是這次的建壩修渠使得四皇子入了皇帝的眼?
不過也可能是別人,畢竟還有一個麗妃所生的三皇子與葉美人所生的六皇子,想到這裡,夏挽秋就開口問道,「子儒,為何平日裡只聽說了三位皇子?」
秦燁雖不知夏挽秋為何會問,還是解釋道,「大皇子早殤,如今的太子正是皇后所生的二子,另外皇后還生了四皇子,聽說太子與四皇子關係一直極好。」
言下之意就是四皇子是太子黨,只是秦燁偏偏說了聽說兩個字,就有些微妙了,表面是四皇子聽命與太子,可是實際……誰願意一直屈居人下,更何況同時皇后所出的嫡子。
「麗妃所生的三皇子,因為幼時從假山摔下,不小心折了腿,所以一直在靜養,很少出現。」秦燁繼續說道,「沒過多久,四皇子出生。」
夏挽秋抿了下唇,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早殤,二皇子生下沒多久,麗妃就生了三皇子,可是偏偏三皇子從假山上摔下,雖沒有死,卻決不可能再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本該得到父親憐惜的三皇子,可是遇到四皇子出生,自然而然就被皇帝忘在了腦後。
「六皇子是葉美人之子,葉美人本是一個宮女,被寵幸後,封為充衣,沒多久就查出有身孕了,封為美人。」秦燁把宮中的事情緩緩到來,雖沒有一一說明,卻足以讓夏挽秋知道其中的糾紛。
「五皇子生母雖也是美人,卻是選秀出身。」秦燁輕聲說道。
子以母貴,六皇子生母身份低下,中宮所出兩皇子的情況下,絕沒有即位可能,除非前面的皇子都死光了,皇帝選無可選,不過這種事情怕是不會出現。
而且就算剩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兩位可即位的皇子,怕皇帝也會選五皇子。
秦燁說的這些話,讓夏挽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難道所有的事情都要從走一遍?
五皇子要是還是篡位的,那麼夏家……「那你說,這次監工會不會是四皇子?」夏挽秋不知該怎麼提醒秦燁,只能這麼問道,「我想著太子怕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秦燁輕拍了下夏挽秋後背,肯定道,「不會,這次派來的監工,絕不會屬於任何一方勢力。」
「嗯?」夏挽秋手緊緊抓住秦燁的衣角,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在這裡。」秦燁的聲音不緩不慢,帶著特有的自信,「要知道,聖上不可能不知道……」有些話就算到現在,秦燁都不願說出口,他可以在別人面前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身子不便,卻不想在夏挽秋面前承認,「我出事的原因,秦家又一退再退,我更是主動請求留在此苦寒之地,他不可能絲毫不顧忌我秦家,四皇子是太子一黨,他是絕不會派來的。」
「而且五皇子,父親與岳父都不可能讓太子得了這個功勞,那麼就同理,太子也不可能讓秦家獨佔功勞,更不可能讓五皇子佔了功勞,皇帝現在還是寵信太子,所以也會為太子考慮,這麼一來,只有可能選中立的。」秦燁把自己的想法緩緩道來。
夏挽秋鬆了一口。
秦燁忽然笑道,「你猜猜會派誰來?猜對了我給你買桂花糕吃。」
夏挽秋看著秦燁,笑嘻嘻地吐出兩個字,「騙人。」
「嗯?」秦燁看著夏挽秋,故作委屈地說道,「夫人怎麼這麼說為夫呢?」
「因為這裡方圓十里都沒有賣桂花糕的,也沒有桂花。」夏挽秋哼了一聲說道,畢竟現在錦平縣吃飽都是一個問題,哪裡有這些東西,不過被秦燁這麼一提,平日裡不覺得多好吃的糕點,竟然夏挽秋有些想念了。
「被夫人看出來了。」秦燁也沒有辯解,開口道。
「我猜你既然說中立,那麼可能是朝中的清貴。」夏挽秋思索了一下說道,「甚至可能是三皇子和六皇子,只是三皇子……」想到秦燁也是腿腳不便,夏挽秋就含糊了下,「我猜是六皇子。」
「夫人好聰明,為夫也是這麼想的。」
秦燁的摺子呈上去,知州也不敢隱瞞,直接往上送到了知府手裡,知府也知道秦燁的背景,就快馬加鞭送到了都城敏帝手中。
敏帝看著摺子,果真也有些猶豫了,「把中正殿、建華殿、平英殿大學士叫來。」
「是。」楊元在一旁恭敬地說道。
這幾個大學士本就在內閣商議事情,此時聽了召喚,很快就過來了,給敏帝請安後,敏帝就把秦燁的摺子讓他們傳閱了一遍後,問道,「三位愛卿有何話要說嗎?」
「稟陛下,微臣覺得此事刻不容緩。」說話的正是建華殿大學士,他一臉嚴肅,甚至說道,「還請陛下嚴懲前錦平縣令。」
「朕也有此意,建壩修渠的銀兩從朕的內庫出。」畢竟前一段剛從國庫出了一大筆賑災的銀子,「只是派誰去合適?」
平英殿大學士正是張瑩瑩的父親,他一向與夏父不和,此時站出來說道,「微臣倒是有幾個人選。」他所說的人都是素有廉名的。
敏帝聽了,點了下頭,忽然問道,「齊宣怎麼看?」他問的正是夏父,中正殿大學士。
「微臣覺得張學士所說的極是。」夏父恭聲說道,「只是微臣覺得六皇子也是合適人選。」
敏帝聽了,眼楮微微一亮,若不是夏父提了,敏帝都忘記自己這個兒子了,也不怪敏帝,實在是六皇子不起眼,每個教他的太傅的評價是,六皇子極其努力,只是……不善讀書。
可六皇子都這麼大了,也沒見他擅長什麼,最擅長的就是努力用功,可是不出成績。
平日裡也從不出門,都在書房努力讀書,看著六皇子,敏帝有時候都有些同情他,吵他,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不吵他,問個問題都能答的亂七八糟,索性眼不見為淨了。
「皇子身份尊貴,如何去的了那種地方。」張父反駁道,「莫不是你瞧著如今的錦平知縣是你的女婿,覺得六皇子一直在宮中,比較好欺騙吧。」
張父這話可以說實在不給敏帝面子,只是六皇子的天資……不說整個朝堂,他們這些大學士是都知道的,而且敏帝一向覺得張父心直口快,被這麼一說,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理,看向夏父。
夏父倒是不喜不怒,說道,「六皇子只是不擅長讀死書,微臣覺得定有六皇子擅長的,眾位皇子都極其優秀,再說,陛下還會派擅長水利的去輔佐六皇子,若是錦平知縣若敢有絲毫隱瞞,微臣請求重懲其。」說到這裡,眼楮不禁一亮,看向敏帝,「若是陛下不信,微臣就先把女兒接回家。」
這話一出,不禁敏帝,就連張學士都笑了起來,敏帝更是直言道,「齊宣啊,知道你疼女兒,可是她如今已經嫁到秦家了,別再想著籠到自己身邊了。」
夏父不吭聲了,只是皇帝也徹底放下了心,三個大學士出去的時候,張大學士狠狠瞪了夏父一眼,「哼。」
夏父也瞥了張大學士一眼,「張大學士倒是十幾年如一日啊。」
張父聽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夏父笑眯眯地說道,「小心眼。」說完就直接離開了。
建華殿大學士也見怪不怪了,這兩人在敏帝面前還好點,私下裡互看對方不順眼很久了。
楊元把夏父與張父的話學給敏帝后,敏帝笑著搖搖頭,「這兩個人啊,越老越像小孩了。」
楊元湊趣道,「只是這夏學士還真疼女兒,怪不得如今都不和秦將軍說話,甚至因為庶女不敬嫡姐而不願見。」
「還有這回事?」敏帝問道。
楊元把事情學了一遍,「開始奴才以為夏學士是不喜歡庶女,可是見其對另一庶女極好,夏夫人也照顧另一庶女,對平姨娘也是很好,一時好奇打聽了下,才知道那夏家三女因為成了側妃,就有些看不起嫡姐,這才惹了夏學士與夏夫人的怒火,要知道,夏家三女出門的時候,聽說嫁妝比嫡女也不差。」
「哦?側妃?」
「是誠郡王世子的側妃。」楊元笑道,「聽說世子上門,也被夏父遷怒了,根本不見,惹的誠郡王與世子都對夏父不滿。」
「齊宣就是脾氣硬了些,不知變通。」雖這麼說,敏帝笑容卻深了不少,正是這樣的臣子,才更讓皇帝放心,既有才華又忠心,雖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比如總想把女兒把秦家接回來,怕是他更希望女兒與秦家和離吧,這些都無傷大雅,只是今天的話要是被春遲知道了,定是要鬧一番的。
楊元奉承道,「陛下說的是。」
「嗯,去把誠兒叫來。」敏帝忽然吩咐道,齊誠正是六皇子。
「奴才這就去。」楊元行禮後,就要退下。
敏帝皺了下眉,「算了,朕去看看誠兒在做什麼。」說到底,敏帝還是不放心,「不要聲張。」若是這次能讓他滿意,那就讓齊誠去吧,總不能這麼大了,還無所事事,到時候多派些得用的去輔佐,有了功勞,以後也好給齊誠封個好點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