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靠在床頭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一輕被人平放在床上,容華這才睜開眼睛。
薛明睿側躺在床上正低下頭看她。
“侯爺回來了。”
薛明睿目光清澈,微微闔眼伸出手來將容華身上的袷紗被蓋好,“是吏部官員密報,知曉是誰在收集文武官員的罪證,請我帶人去搜查。”
容華微微揚起眼睛,原來是這件事,怪不得會送來一張空白的拜帖,還要悄悄的避人耳目。
薛明睿道:“現在滿朝文武幾乎無人不貪,早幾年皇上就要整頓吏治,卻沒有能臣,現在用這種法子看似是為國為民,實則……”
“實則是用在了黨派紛爭上。就算那些罪證都是真的,卻用心不正。”容華將話接著說完,“再說收集起來的罪證未必是要呈給皇上的。”
薛明睿看向容華,嘴唇微微彎起來,平日裡只是和她說了隻言片語,她卻總能一眼將事情看透。
皇上一離京,莊親王就開始著手查這件事,也就是說,收集文武百官的罪證和莊親王無關,那就只剩下了貴妃黨和安親王黨。
“我父親和義承侯趙信這些年關系素密。”顧瑛先拿了陶正安的把柄,也就是說顧瑛身後的人不是貴妃黨。
那就只剩下的安親王。
這個案子到底該不該查下去。
查,就免不了要被黨派紛爭卷進去,不查,眼看著整件事發展有旁觀的嫌疑。
“安親王自然希望侯爺不去查。”不光是安親王,整個薛家都是這個意思。
怪不得薛明睿會猶疑,不論是誰都要想清楚,做決定容易卻要承擔接下來的後果。
“侯爺如果插手,難免會惹怒莊親王,莊親王一定會想盡法子對付侯爺。”說到這裡容華眼睛一亮,“太后沒有跟著皇上一起去陪都。”
皇上讓皇貴妃娘娘隨行,靜妃娘娘有孕在身留在京城,“靜妃娘娘雖然得寵,還不能統領后宮。”
皇上將京城的政務是交給了莊親王,還是有人在京裡注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那個人就是皇太后。
“上次侯爺被留在宮裡,妾身去宮中給侯爺送衣物,也是皇太后的意思。”容華抬起頭看薛明睿,“明日妾身試著遞牌子進宮去面見太后。皇太后對老夫人的病一直關切著,妾身繡了花卉草子詩詞的瓔珞,上面的花卉是從前老夫人親筆畫,皇太后看了說不定會喜歡。”與其在這裡猜測還不如眼見為實。
皇上的心思沒有誰比皇太后更了解。
“容華。”比往日要醇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做的事,她從來沒有反對過,他的眼睛一沉,他是何其幸運,他低下頭柔軟的唇貼在她的額頭上。
“不要勉強,畢竟是宮裡我在外面無法顧全。其他的不過是一時得失。”
容華微微頜首。
並不是一時得失。政途上一步走錯就可能永遠失去皇上的信任。皇上的心思多少人都猜不透,古往今來權傾朝野的名臣雖然不少,卻沒有幾個能善始善終,而且薛明睿的心思她也能理解。
宣王身上還擔著亂臣賊子的名聲。
……
薛明睿一早出了家門,容華在房裡收拾停當去老夫人屋子裡請安。
剛進了屋子,李媽媽就迎了出來。
容華看看沒有挽起的幔帳。
李媽媽輕聲道:“老夫人剛起來。”
丫鬟們將幔帳挽起,老夫人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是容華來了吧,快進來吧!”
老夫人剛梳好的頭,問容華,“吃過早飯了?”
容華點點頭,“剛吃過。”
老夫人笑了,“我一個人吃也沒意思,你和我一起去用些菜饌點心去。”
一桌子別致的飯菜,點心都做的別出心裁,容華拿了兩塊嘗了,味道也很好,只是老夫人很少動筷,隻吃了一些就讓人撤了下去,李媽媽在旁邊憂心忡忡。
老夫人漱了口,讓人端一杯清茶過來,吃了些茶這才道:“天熱就不想吃東西。”
容華上前去將老夫人扶起來,進了內室說話,左近沒有旁人,容華這才開口,“最近皇太后賞賜的東西不少,我想著是不是要進宮謝恩。”
老夫人眼睛一亮看向容華,旁邊的李媽媽也是微微一怔。
容華笑道,“我只是剛將老夫人的畫繡成了瓔珞,於是覺得送進宮去皇太后說不定會喜歡。”
老夫人這才頜首,“我也正想著是不是要進宮去,沒想到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怪不得老夫人今天早晨起得晚了一些,早飯又準備的十分周全,原來是想要帶病進宮去面見皇太后。
老夫人慈祥地看容華,“什麽時候繡的瓔珞,拿給我看看。”
容華微微一笑吩咐春堯去將瓔珞取來。
“並不是什麽特別的畫法,只是老夫人上次給我的畫,我想著繡下來存著更好。”
老夫人笑了,“難為你一片心。上次在宮中說的話你還惦記著。”
容華低頭笑了。
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否則就不會她一提老夫人就想起來。
宮中看似不重要的一個舉動,都透著深意。
不一會兒,春堯將瓔珞取了來。
李媽媽拿給老夫人看,老夫人看那打紅紗透繡的瓔珞,伸手摸摸那黑絨繡的草字,“比我畫的好,原本這些詩詞也是我年輕時候一時興致作的,字也是仿抄先人,經你現在這樣一繡倒是十分漂亮了。”這幅畫還是駙馬在世時她作的,那時候她喜歡爽性而為,不知煩惱,作出的畫倒是有些別致,現在拿起舊物來看,難免百感交集。
容華道:“老夫人若是喜歡,我再繡一幅給老夫人。”
老夫人點點頭,看向李媽媽。
李媽媽慢慢退出去關好了隔扇。
老夫人抬起眼睛,露出和藹的笑容,“我聽說你娘在寺裡上香的時候遇到了那個方道士,方道士說我們薛家近來有血光之災?”
這件事終究傳到了老夫人耳朵裡。
容華屏氣凝神地道:“不過是江湖術士胡言亂語罷了。”
老夫人點點頭,“我聽說你一直勸說你娘。你是個好孩子。要知道謠言止於智者。”頓了頓又道,“皇太后年紀不小了,宮裡的許多事太后已經不過問了,只有關乎於皇上……畢竟母子連心。”老夫人這是同意她去宮裡了。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笑道:“好了,快去準備吧!”
……
陶府裡,湘竹從外面回來進了屋,看了看房裡的小丫鬟,小丫鬟們頓時都垂著手退了下去。
瑤華端正地坐在書桌前抄寫佛經。
湘竹來拿起墨條磨墨,看著瑤華寫完一張,這才低聲道:“世子的庚帖送進來了,陰陽先生合過說是上等婚呢。常寧伯府的意思是想要讓小姐早些過門。”
“大太太說,世子的正室過世畢竟沒有一年,恐會被人閑話。那位柳夫人說,凡事都有個例外,若是咱們家肯答應,常寧伯家就要向皇上求個恩典。”
這一次顧瑛的案子重新被提審,看著這個架勢必定要刨根問底,否則容華也不會出主意讓父親辭官避難。
這件事她幾乎不用多費心思打聽,只要看容華的態度就能知道輕重。
父親若是真的被牽連,她的婚事就徹底沒了希望。
世事變化,夜長夢多。
也難為他能想出這個法子。這一“病”之下就難免要娶親衝喜,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
拜堂之後就算一年才能正式宴客,她也要搬進常寧伯府,從名分上來說,她已經是世子夫人。
湘竹在旁邊道:“世子算是不負小姐所托。”說著又笑道,“今年我們院子裡的花草長的都格外的好,想來小姐也會像這些花木一樣,自有一年好過一年的。老爺和太太都說了,要多給小姐準備些嫁妝,太太這些日子天天和陳媽媽算帳,連莊子上的管事都進府回話了,還有江南的幾百畝水田……常寧伯府給的聘禮必定也不會少了,別看八小姐嫁的是侯府,卻不會比小姐多呢。”
只要世子的“病”一直不見好,她會很快就嫁出去。
……
常寧伯府裡任延鳳和常寧伯說話。
常寧伯陰沉著臉,任延鳳在一旁賠笑,“父親不要生氣,這件事鬧大了有鬧大的好處,我稱病不去衙裡,說不定會被人懷疑病是假的,在家養病是要避開事端。這下好了,我娶妻回來衝喜總不能有假,只要暫且不圓房就是了。再說,父親不是怕萬一陶家事發會牽連咱們家嗎?不過是為衝喜娶回來的繼室,哪裡有許多關系在,父親有了這個理由到時候也好脫身。”
常寧伯聽著這話漸漸松開了眉毛。
任延鳳笑道:“莊親王讓我們做的,我們都做到了,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許多勳貴跟著皇上去了陪都,京營裡帶過兵的人不多,已經有人提起了武穆侯薛明睿。到時候萬一京營裡有異動,有人不小心‘反了’我雖然在京營裡任職卻病在家裡,這把火燒的再旺都與我們無關。什麽結黨、貪賄那都是小事不足以致命,皇上最痛恨的還不就是這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