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北風凜冽。
皇后步履匆匆返回正宮,進門一面往寢室走,一面麻利地除掉斗篷和一身胡服,吩咐宮女:「備衣物、打水。」
宮女見她衣服、鞋襪上沾滿塵土,心知這是陪太子去外面騎馬沾上的,忙連聲應著取出一套家常穿戴,手腳麻利地幫忙換上。
皇后換好衣服,洗了把臉,又重新綰了高髻。
宮女這才敢詢問:「皇后娘娘,不會是在外出什麼岔子了吧?」
「算是吧。」皇后也拿不准,「太子心儀的那匹小馬駒性子暴烈,下午我幫他馴馬,皇上不知怎麼知道了,帶人急匆匆趕了過去。」
宮女瞠目結舌,「然、然後呢?」
皇后一臉無辜,「然後我就帶著太子跑回來了啊。」
「……」宮女已無言以對。
「灰頭土臉的,皇上看了會生氣。」
可您跟皇上捉迷藏,他更生氣吧?宮女腹誹著。
皇后已道:「見不著人還好說,總是清楚我們人在何處。可要是看我們倆一身的土,定要發脾氣的。」
宮女想想,好像也有點兒道理。
皇后披上純白斗篷,出門去往禦書房。總不能讓他命人來喚她過去,怕他真的動氣傷了身體。
外人視他如神魔一般,其實呢,是個病貓。他本就有傷病在身,今年朝政分外忙碌,到了冬日,引得他傷病發作。
不為此,就沒她幫長子馴馬的事了——他要是好端端的,這些就是他的事,不需她管。
她急趕急地到了禦書房門外,恰逢一襲黑衣的皇上返回。
皇上步調緩慢,走路時偶爾低咳一聲。經過皇后身邊時,眼神惱火地瞥她一眼,「給我進來!」
皇后猜他想說的是「給我滾進來」,她沒心沒肺地笑了笑,隨著他進到禦書房。
小獅子狗肥肥聽聞兩人的腳步聲,立刻從大炕上跳到地上,搖著尾巴到了皇后眼前。
「肥肥還記得我啊?」皇后彎腰,要跟肥肥親熱。
皇上一把拎起了她,指了指臨窗的大炕,「坐。」
皇后遲疑片刻,「我還是站著吧。」
皇上也就由著她,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她自覺罰站也好。又擺手命內侍退下。
他解下黑色斗篷,在寬大的椅子上盤膝而坐,似笑非笑地看著妻子,「今日可盡興了?」
「又不是去玩兒了。」皇后小聲嘀咕。
「不是去玩兒,是去玩兒命了。」皇上扯扯嘴角,「你多厲害呢。」
肥肥猶豫半晌,還是跳到了他身側,乖乖地趴下,黑寶石般的一雙眼睛看著皇后。
「哪兒就那麼嚴重了?」皇后自然是要大事化小,「我會騎馬,又請教過善騎射的人,知道怎樣馴馬了,這才去的。」
皇上只抓要點:「騎馬、騎射跟馴馬是一回事?」
「差不多。」
「差多了。」皇上依然語氣溫和,「你請教的誰?」
皇后才不會回答,只要她說了,那個人就要倒楣了。事情因她而起,不能連累無辜。
「你身體本就還虛弱,性子暴烈的馬不知何時就會發狂,當真把你甩下馬背踩踏到你……」皇上蹙了蹙眉,「你要是出了差錯,我這日子還用不用過了?」
皇后一步一步湊到他身邊,扯了扯他衣袖,「我就是有些虛弱,也不同於尋常人啊,一身武藝又不是白學的,可以應付意外情形。你別把我當紙糊的好不好?」終究是明白他因擔心自己才惱火,語氣特別柔和,甚而透著歉疚。
皇上理都不理她。
「這事兒說起來你也有責任。」皇后見皇上側目看向她,這才繼續道,「兄妹兩個同一天出生,你平日又甚為寵溺宸曦,什麼最好的都要給她。這次還不是都怪你,賞給宸曦的那匹純白小馬駒也是宸曄喜歡的,他沒跟妹妹爭,退而求其次才跟我要了那匹性子暴烈的。他又是個不服輸的,這兩日摩拳擦掌地想親自馴服那匹馬,我怎麼能放心?到底是還小,就幫了他一次。」
皇上並沒被說服,蹙眉道:「跟我或是賀沖說一聲不就得了?實在不行,讓世濤幫忙馴服也行,怎麼就不管不顧地跑去宮外了?」
皇后輕輕捶了他肩頭一下,「小事而已,哪裡就需要麻煩他們了?你這幾日朝政繁忙,又不舒坦,我怎麼好跟你說這些。」
「……下不為例!」他看著她,冷聲吩咐,「日後膽敢造次——」
「你要把我怎樣?」皇后不以為意,巧笑嫣然。
「我能把你怎樣?」他清冷的目光慢慢浮現出笑意,如若冰雪消融在暖陽之下,「不過是讓你再生一兩個孩子,沒工夫背著我撒著歡兒的惹禍。」語聲未落,長臂一展,將她帶入懷中。
她咕噥著,「誰惹禍了?」
「追了你一路,一路都沒見人影,侍衛們忍著笑忍得臉都要抽筋兒了。阿嬈啊,」他喚著她的小名,「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兒顏面?」
皇后忍不住輕笑起來,「被你追著跑了個來回,到底是誰更沒面子?」
「反正是不准了。」他吻了吻她的眉心,「答應我。」
「不會了。」皇后舒心地笑開來,「已經馴服了那匹馬。」
「嗯。」皇上點頭,「現在輪到我馴服不聽話的皇后了。」
「……」哪兒跟哪兒啊這是?
他輕輕地笑著,起身抱著她去往寢殿。先前滿腹邪火,不把她收拾得下不了地是不能消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