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磕磕巴巴說了半晌,葉潯才理清楚了原委:
原來紅姑早就知道太夫人來到京城了,是在裴家名下的藥鋪門外,她曾遠遠地見到太夫人一次。隨後去藥鋪抓藥時,留心打聽了幾句。
當下心緒激動,隨後卻並沒生出與舊主相認的心思。她和丈夫在大興那邊的主人家不錯,夫妻兩個的差事都有油水可撈,一年下來,除去吃穿用度,怎麼也能攢下幾十兩銀子。這就該知足了。
紅姑是想,若是與太夫人相認,自己還好說,丈夫的差事呢?太夫人出身于書香門第,雖然後來家道中落,大宅門裡的規矩卻傳下來了,用人肯定不似商賈之家諸多弊端——可弊端越多的主人家,油水越多,規矩越大的人家,越難容易熬出頭。她念舊情,卻也要顧念家人,想讓家人過得相對於來講容易些。
回到家裡,便將這事與丈夫說了。丈夫想著也是這個理,還說既然如今太夫人也不過是個開藥鋪的,孤兒寡母的,在京城能不能立足都不好說,還是留在原地就好。
紅姑平日只要有機會到城裡,便去裴家的藥鋪隨意抓點兒便宜的藥材,和夥計閒話幾句,聽話音兒知道如今太夫人已經將手裡的產業交給兒子打理,過上了安穩省心的日子。
夫妻兩個沒想到的是,後來裴奕封侯,娶了當朝首輔的外孫女,又入朝為官。孤兒寡母的門庭成了高門大戶。
到了那地步,夫妻兩個就根本沒膽子相認了。一度完全斷絕主僕相認的心思,是因葉潯行事彪悍的名聲遠播——在悍婦手下討生活,難!
而事情的轉折,出在紅姑丈夫身上。他這個人平時愛喝幾杯酒,與人吹吹牛。有了紅姑與裴府太夫人這件事,他就常在酒桌上提起。偶爾差事上不順心了,更是放過大話:「我婆娘可是裴府太夫人的舊識!眼下留在這兒沒去城裡,是念著主人家的恩情,也圖個清閒,要是實在不如意了,老子也只能攜家帶口去長興侯府討生活了!」
話沒傳到主人家耳朵裡,下人之間卻慢慢的都知道了,與親朋好友閒聊時,出於半信半疑的態度,語氣或是打趣或是冷嘲熱諷。
京官裡,在大興有田產的不少,徐家在那兒也有一個果園、幾百畝地,而且徐家一名婆子與紅姑認識。婆子聽說傳言之後,曾向紅姑求證過。
紅姑啼笑皆非,「老黃曆了,別聽我家那口子胡說。」
算是承認了。
後來,七拐八繞的,這些事就傳到了徐夫人和徐曼安耳中。
同在京城,這種事很常見。徐夫人不覺得算個事兒,聽了就忘了。
徐曼安卻記在了心裡。她大概是京城中最痛恨憎惡葉潯的人了,這於她而言,是一個可以加以利用的機會。
簡而言之,徐曼安親自出面,收買了紅姑一家,先給了二百兩銀子做為讓福明、蘭香進入裴府的好處,日後事成之日,還有三千兩的好處。
三千兩的好處——怎麼樣親厚的主僕,主人家也不可能給僕人這麼大一筆銀子。紅姑一家人如今算是過得不錯了,可想要攢到三千兩,起碼還要幾十年。
紅姑起先自然是掙扎許久,架不住丈夫、兒女的規勸,也就同意了。
葉潯聽到這裡,笑了笑。
三千兩。出嫁之前,別說三千兩,讓她一時間拿出三百兩都費勁。
徐曼安出手倒是大方,徐閣老家裡很有錢嘛,怨不得那麼多人彈劾徐閣老**受賄。
葉潯問道:「徐曼安是怎麼打算的?」
蘭香垂著頭道:「她要奴婢和福明尋找機會,假傳消息,將夫人引到她指定的地方。聽福明說,她大抵是想把夫人的臉毀掉,若是事情順利,時間允許的話,便將您賣至……娼寮。」她停頓了一會兒,才能繼續道,「過兩日太夫人要去寺裡上香,祭奠裴家大爺的在天之靈——上次我娘來的時候,太夫人提過,我娘還說到時候也會來,陪著太夫人一同去寺裡。原本徐家大**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讓我說太夫人在半路出了意外……」
「哦。」葉潯轉而問道,「那你為何要在事發前告訴我?」
蘭香道:「奴婢和福明在府裡的日子不短了,也算知道輕重了。這陣子侯爺、夫人命護衛加強防範,太夫人出門的時候,夫人每次都讓秦許帶著幾十人親自護送……奴婢和福明便是再蠢笨,也知道徐家大**根本不能成事。這幾日商量了幾次,都覺著還是主動請罪為好。福明還在府門外等著。」
「嗯。」葉潯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吧,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你讓福明明日就去見徐曼安的下人,就說你們怕她事後不認帳,不能沒見到好處就玩兒命。她若想成事,先給你們兩千兩銀子。」
「啊?」蘭香愕然。
「先照我說的去告訴福明,回來再說話。」
蘭香一頭霧水地走了。
葉潯搖著手裡的團扇,在心裡認真地算起賬來。
照以前的性情,她一定會將計就計,順勢將徐曼安揪出來。別的先不管,打擊報復回去再善後。
現在呢?她不想這麼做了。
自外祖父出事當日起,這府裡府外,裴奕和她已經佈置得固若金湯,沒人能夠傷害到府裡的人。橫豎吃不了虧,別的風波就能免則免吧。
兩千兩銀子就給紅姑一家了,讓他們與太夫人好好兒地編個理由離開京城,自此山長水闊,再無瓜葛。也算全了太夫人與紅姑那份舊情。
徐夫人、徐曼安母女兩個與徐閣老一樣,處境已經很糟糕了。她再整治他們,落到外人眼裡,再占理也有落井下石欺負人的嫌疑。那樣的話,她可就連外祖父、裴奕一併連累了。
時機不對,那就算了。
說服了自己,葉潯頭腦愈發清醒,等蘭香回來之後,把自己的打算與她說了,末了又道:「先別急著告訴你父母,過兩日你娘過來,你再跟她說清楚。我這麼做,並非洗心革面要做良善之人,只是為著太夫人。你們若是感激,把謊話編圓,不再利用太夫人生事就好。再有下次,你們的去處就是亂墳崗了。」
蘭香感激涕零。怎麼也沒想到,夫人會給他們一家這樣好的結果。原本她和弟弟以為,少不得要各領一通板子丟掉半條命的。但是沒法子,總比自己走上絕路要好。
說起來,她是真願意繼續留在侯府的。夫人名聲彪悍,其實對下人最是寬和,大小丫鬟之間也相處得其樂融融,相互提攜著,如姐妹一般。
但是她這心願是不可能實現了,從進府的那一刻,便被一家人的貪念阻絕了。
這天,太夫人去了裴**奶家中,照舊是用過晚飯才回來。
裴二爺一直一心一意地經商,裴**奶也用自己的私房錢開了個首飾鋪子,這種事她是生手,閑來便常請教太夫人。
太夫人與二哥二嫂相處得不錯,也願意大事小情上幫襯著。
晚間裴奕在外面用飯,早早的就讓李海告訴葉潯了。
只剩了自己,葉潯胡亂吃了一碗拌面,繼續悶頭繡山水屏風。兩隻貓老大的不高興,它們不愛吃麵條。她就讓小廚房給它們單炸了幾條小魚,兩個小傢伙這才心滿意足,吃飽之後,就跑到離放冰的地方較勁的地方呼呼大睡去了。
過了酉時,裴奕回來了,她這才放下針線,去寢室幫他換下官服。
裴奕沒穿外袍,逕自躺到床上去,「娘已經回來了,讓我跟你說一聲,不必過去了。」
「哦。」葉潯去給他端了一碗酸梅湯,又找來他的摺扇幫他扇風。室內很涼快,但他剛從外面回來,初時總是覺得熱。
裴奕喝完酸梅湯,把空碗放到床前的小杌子上,拿過她手裡的摺扇,一臂將她攬到懷裡,笑,「你幫我做這做那的,我心裡怎麼總是過意不去呢?」
葉潯就輕聲地笑,「這話我可沒法兒回答。」
裴奕松松地環著她,一面搖著扇子一面問道:「今日不是又整日做針線了吧?」
「沒有。」葉潯心裡記掛著蘭香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為的是徵求他的意見,「我思來想去,覺得這樣處理最恰當。你怎麼看?要是有更穩妥的法子,我就聽你的。」
裴奕不由斂目細看了她兩眼。
相處越久,他越覺得她和她鍾愛的大貓的性情有相似之處。平日裡是極為討喜的性情,一旦炸毛,就不管不顧了。
可是今日,她那身隨時會炸起來的毛理順了,還是她自願的。
她居然會息事寧人了——多稀奇多可喜的事兒。
因何而起,他比誰都明白。
外祖父出事把她嚇壞了,嘴上沒說過什麼,卻是記在了心裡。
他頷首表示同意,「這樣就很妥當了。」沒點破她的轉變,沒感謝她對母親和他的體貼。不需要,夫妻之間說這些最沒意思。
葉潯放下心來,「那就好,到時候你幫我安排一下,別讓娘察覺。」
「嗯。」裴奕說起另外一件事,「聽李海說,過幾日管家會帶十來個小丫鬟進府。」
「是啊。」葉潯點頭,跟他說了由來。
她是覺得,丫鬟還是從小放在身邊調教的好,等現在這些丫鬟一撥兒一撥兒升等級、嫁人是幾年後的事情,到時候她們也就懂事了,這樣比每年從外面現找要好。
開春兒她不是沒挑選丫鬟進府,是忙了一圈兒也沒看到合心意的,一個都沒留。她清點了一下府裡的下人,妥當安排了一番,缺人手的地方就提了點兒月例,這樣多做事的人也就沒怨言了。
也不能怪她。
裴奕這張臉,不是調教得識時務的丫鬟見了,就算明知可能被她活活折磨死,還是會不要命地往他近前湊。雖然篤定他不會理會,真出現那種人的話,到底是堵心。她每天又不是沒事可做,再天天防著人勾引他……遲早變成怨婦,怎麼想都沒好處且沒樂子的事兒,她得從一開始就杜絕。
現在正房裡的大小丫鬟多數是成婚時太夫人安排在正房的,少數卻也最伶俐的幾個則是她的陪嫁丫鬟,再有就是新柳新梅姐妹倆,年紀都不大,按定制二十歲放出去還有好幾年,時間上足夠幫她把新來的小丫鬟調教好。
至於管事媽媽,那也不用急。現在府中這些跟隨太夫人的老人兒就很好,過些年到了該榮養的時候,從她房裡嫁出去的丫鬟又能回來做管事媽媽了。
裴奕聽了她這番清楚明白的解釋,滿心笑意,「打算得倒是長遠,好事。就算有不懂事的,我就替你處置了。」
「你同意就行,我以後能一直這樣安排丫鬟。」葉潯抬眼看他,眼神戲謔,「什麼時候拘得你受不了了,你儘管跟我直說。」
「怎麼對付我你都想好了吧?」
「想好了。」葉潯隨口道,「到時候我就給你安排一**千嬌百媚的人,讓你死在她們手裡。」
裴奕哈哈地笑起來,「我還是死在你手裡更踏實。」又吻了吻她額角,「我是栽你手裡了,你趕都趕不走,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葉潯笑著用手指描摹著他唇形,「我可當真了。但是……」她眨了眨眼睛,「以後我要是有了喜脈,你還能守身如玉嗎?」
「不能守身如玉。」他吮住了她的手指,「倒是能潔身自好。」
葉潯的手一哆嗦,心裡卻被他的話引得想笑,表情就有點兒擰巴了。
他舌尖掠過她指尖,又引得她的手一顫,呼吸都急促了。掙扎著收回手,他已將她壓在身下,抬手撥開她衣領。
葉潯眨著眼睛,今天好像是月初?他到下半月才能開葷。
「說什麼都是虛的,來點兒實打實的。」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手勢卻乾脆俐落。
葉潯險些發笑,捉住他的手腕,眼含探詢:「可今天是月初。」他好像說過,等她滿十六歲才打算孩子的事。
「提前一個月而已。」她那點兒力氣,從來是裴奕可以完全忽略的,毫不耽誤把她衣服扒掉,「你以為有喜是立竿見影的?這麼看得起我呢?」
葉潯笑開來,心裡卻是認可他的說法。也知道,以前他不急著讓她有喜,起初是覺得她身體底子不是太好,後來則是因為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氣——隨時隨地可能惹事的人懷了孩子,那簡直就是災難。
現在,他看出她是從骨子裡要收斂性情了,放心了,於是急著要孩子了。
兩情相悅的夫妻,哪兒有不盼著孩子的男子?又哪兒有不想為夫君生兒育女的女子?
他要是一直不著急,才會讓她胡思亂想。
她為他展開身形,勾住他肩頸,吻著他耳際、臉頰。
他滿心喜悅,前一刻還真擔心她會計較他的心急。這小東西大事上果斷,小事上偶爾卻會前思後想琢磨半天——為了找個和房間氛圍相稱的花瓶,在庫房裡轉悠半天還舉棋不定;為了能找到一種顏色最適合的配色,輪換著各種顏料、各種顏色的布料放在一起研究一整天;為了驗證他一句關乎史料的話,讓三名丫鬟幫她翻了兩天的史書查證,之後才承認他沒說錯——都是她幹的讓人看著都要急得跳腳的事兒。
小事上,她有時候真是一點點都不肯將就。
而此刻,她心思和他是一樣的。
他蠻橫地撞了進去。
她抽了一口氣,轉而吻上他雙唇。
舌尖上的戰慄、密不可分的身形、她動情的申荶,讓他意亂情迷。
他翻轉她身形,唇舌遊走在她背部、肩頭,含著咬著那細嫩的肌膚。
葉潯難耐地輕哼著,身形不自主地躲閃著。
他扣住她腰肢,果決的攻城掠地。
她步步淪陷,雙腿隨著情潮翻湧酸軟無力。
他又想念她的容顏她的唇了,讓她面對著自己,糾纏著她的唇舌,需索頂撞得越來越激烈。
相擁而睡時,已是夜闌人靜時。
葉潯的感覺是自己被他淋漓盡致地整治了一番。抱怨求饒都沒用,這廝理直氣壯——為了要孩子。
酸軟無力地依偎在她懷裡,她覺得饑腸轆轆。是先吃點兒東西還是先睡呢?沒糾結多一會兒,她就墮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