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講,盧米安之前確實沒想到可以用“墮落水銀”刺自己,主動地更改命運,直到被蒙蘇裡鬼魂襲擊,被推到了死亡這座懸崖的邊緣,他才從紛呈的各種念頭裡把握住了唯一的生機。
礙於時間緊迫,沒法精挑細選,盧米安只是交換了“被蒙蘇裡鬼魂襲擊”而不是“遇到蒙蘇裡鬼魂”的命運,這意味著,他並沒有徹底擺脫死亡的陰影,只是逃掉了第一次危難。
當然,之前挑選需要交換的命運時,即使給他足夠的分辨和思考空間,盧米安應該也會選“被蒙蘇裡鬼魂襲擊”,而不是“遇到蒙蘇裡鬼魂”,因為襲擊已經真切發生,會不會隨著“遇到蒙蘇裡鬼魂”這個命運交換出去而停止,他沒有任何把握,只能先用最確定的方案自保。
“嗯,得盡快找一個人,用‘墮落水銀’裡儲存的‘被蒙蘇裡鬼魂襲擊’命運交換他某段好的命運,然後,做足準備,在狀態不錯的時候,刺向自己,完成那段較好命運和遇到蒙蘇裡鬼魂‘的交換,將後者封到’墮落水銀‘內……”盧米安結合自身的體驗和“魔術師”女士的提醒,迅速有了怎麽解決當前困難的思路。到時候,“墮落水銀”又能叫“詛咒之刃”,被它刺傷的人將承擔“死全家,包括本人”的命運。
缺點是效果得有一段時間才能發酵出來。
盧米安抽出插在腰間的“墮落水銀”,望向它被黑布層層包裹的刀身,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清晰地感覺到這件非凡武器的好用。
他認真考慮起尋找專業人士修補“墮落水銀”的可能,否則這把神奇的短刀頂多用到年底。
而k先生召集的超凡聚會也許能提供這方面的資源。
“我的猜測確實沒錯,‘魔術師’女士讓我接觸奧斯塔。特魯爾的目的就是借助他參加k先生的聚會,加入k先生背後那個隱秘組織……”盧米安戴上寬簷圓帽,穿好偏正裝式樣的黑色上衣,走出207房間,沿樓梯往下。
作為一個“獵人”,他要開始尋找獵物了。
剛出“金雞旅館”的大門,盧米安就看到查理坐在通向街道的三層台階上,臉色發白目光憂鬱地望著天空,右手夾了根點燃的白色香煙。
“怎麽了?”盧米安走了過去,相當隨意地坐至查理身旁。
“我感覺我失去了靈魂,它墮落了。”
他套著白襯衣和紅馬甲,左手臂彎處搭著黑色的正裝,似乎將酒店的製服穿了回來。
盧米安笑了起來,直指核心地問道“你和那位老太太做那種事情了?”
查理刷地側過腦袋,望向盧米安,認真強調道:“請叫她太太,她才五十多歲。”
他隨即又吸了口香煙,吐出霧圈“你知道嗎?她送了我一根鑽石項鏈,至少值1500費爾金,我沒法抗拒,她是那麽的閃亮,那麽的誘人,直接闖進了我的心裡。”
“它。”盧米安糾正了一個單詞。
查理訕訕笑道:說著說著,查理的嗓音變得低沉,目光又一次透出憂鬱的色彩。
就在盧米安以為他又要感歎自身已失去靈魂時,查理長長地歎了口氣:“為什麽她只能住半年……”
查理眼皮跳了一下道:“平時是應該節製了,艾麗斯太太真的太過熱情,我昨晚累到連那個美好的夢都沒有做。”
盧米安轉而笑道:“你竟然直接告訴我你得到了一根價值1500費爾金的鑽石項鏈,在亂街,這可是能讓很多人失去理智的財富,你就不擔心我把它搶走嗎?”
查理嘿嘿笑道:“總得找個人分享啊,要不然,我會很難受的。
盧米安笑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故意裝出不缺錢的樣子,以引誘你這樣的人放松警惕?”
查理的表情瞬間僵住,差點被快燃燒殆盡的香煙灼到手指。盧米安沒繼續這個話題,閑聊般問道:“你有沒有特別痛恨的人,覺得他該死的那種?”
查理將煙頭摁滅在了石製的台階上,疑惑地反問了一句:“你問這個做什麽?”
他本打算將熄滅的煙頭收入衣兜內,可想了想後,揚起手臂,將煙頭扔了出去。
附近一名流浪漢看見,立刻躥了過去,撿了起來,就著余溫,深深地嘬了幾口。
“我現在最痛恨的就是我們的侍者領班,你不知道他有多麽的可惡,哈哈,但還沒想過讓他死,也就希望哪天能蒙住臉孔,揍他一頓。
“是啊,連自殺都敢,為什麽不想辦法弄死布裡涅爾男爵那些人?”盧米安微微點了下頭。
查理愕然側頭,看了盧米安一眼:“你的想法有點極端啊。”
他跟著又道:“第二個該死的是馬格特,他是毒刺幫的頭目,喜歡找人騙那些剛來特裡爾的女性,等榨幹了她們的錢,再逼她們做站街女郎。4樓8號房間的尹桑絲小姐就是這樣在旅館定居下來的,賺的錢大部分都被馬格特拿走了,她好幾次想逃,但都沒能走出亂街,被打個半死。”
市場區的黑幫還真不少啊,難怪夜裡那麽亂……盧米安瞥了查理一眼道:“聽起來,你對那位尹桑絲小姐很同情啊。”
查理挺了挺胸膛:“真正的因蒂斯紳士都會同情女士們的悲慘遭遇,並願意在適當的時候提供一定的幫助。”
盧米安“嗯”了一聲:“你知道馬格特住在哪裡嗎?”
“不知道。”查理搖起了腦袋,“不過他經常在傍晚的時候到旅館來,從尹桑絲小姐那裡拿走錢,你要是聽到4樓有女性的哭聲喊聲咒罵聲,就應該是馬格特和他的手下來了。”
盧米安輕輕頷首,若有所思地問道:“你還覺得誰該死?”
查理想了想,表情略有點扭曲地回答:“莫尼特,那個群島人,他騙了我10費爾金!
“你能相信嗎?那個時候,我已經失業一段時間,還沒找到新的工作,那是我最後的積蓄,我差點因此餓死!”
“他住哪裡?”盧米安隨口問道。
平靜了一下,查理疑惑地看著盧米安道“你頭髮怎麽不一樣了?”
有長有短,金中帶黑。
“你不覺得這很時尚嗎?”盧米安一臉誠懇地反問。
查理“呢”了一聲,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傻瓜儀那件事情讓他本能地懷疑盧米安在類似事情上的目的。
過了幾秒,查理望了眼街邊叫賣的小販們,擺了擺手道:“我該去酒店了,晚上見。”
盧米安沒有起身,依舊坐在旅館外面的石製台階上,向著查理匆忙離開的背影揮了揮手。
下午時分,盧米安乘坐公共馬車來到植物園區,然後步行三百多米,抵達了梅森咖啡館。
這咖啡館就在植物園附近, uukanshu位於一棟米白色的四層建築底樓。
這樓房的外牆纏繞著一條條綠色的植物,底層的店鋪並沒有直接臨街,而是向內縮了近一米,任由一根根柱子撐起供路人行走的外廊。
梅森咖啡館的牆壁漆成了墨綠色,開著多扇很大的窗戶,陽光穿透玻璃,照亮了一路擺到門外的桌椅。
盧米安套著深色正裝,戴著寬簷圓帽,走入了咖啡館內。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牆上極有藝術感的各種植物凋像其間散落著用因蒂斯語書寫的一些句子:“國家的最高權力由誰來掌控?是總統,還是議會?”是咖啡館!
“司法桉件的最終上訴由誰來審判?是最高法院嗎?”是咖啡館!
“文學方面誰是權威?是因蒂斯文學院,還是《辯論報》?
“不,是咖啡館,還是咖啡館!”(注1)
注1:改自《巴黎咖啡館史話》開篇,而這又引自20世紀初一篇文獻,原文太長,精簡了一下。ps:求雙倍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