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由錫紙烤羊排、香炒蛋、洋蔥碎肉鴿和果醬餡餅等組成的晚餐後,盧米安用餐巾擦了下嘴巴,站起身來,走到咖啡館其中一個陽台上,眺望起已進入夜晚的市場大道。
那一盞盞煤氣路燈散發著略顯迷蒙的偏黃光芒,為路上的馬車和行人照亮了道路。
此時,陸陸續續有人走進微風舞廳,加入狂歡的行列。
坦白講,比起這裡,盧米安更喜歡在金雞旅館的地下室酒吧喝酒,那更能讓他放松,感覺愉快。
在他看來,微風舞廳的客人都太過放縱,要麽不顧家庭的情況,要麽不考慮自己的未來,隻想沉溺於酒精、美色、舞蹈和大喊大叫裡,而地下室酒吧的常客大部分是金雞旅館的租戶,他們往往得九點、十點才能回來,又必須在凌晨1點前睡覺,他們去喝酒、唱歌、吹牛、亂跳,主要是抓緊短短的兩三個小時,給自己一點快樂。
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勇氣去面對第二天的繁重工作,才能對新的一天抱有期待。
這就像一盞盞煤油燈,必須定時加點燃料,才能繼續發出光芒。
盧米安俯視了市場大道幾分鍾,忽然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臂彎處搭著正裝外套,穿著白色襯衣藍色馬甲的查理正在街邊和人扭打。
“出息了啊……”盧米安露出笑容,用最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一個詞語感慨了一句。
他右手按住陽台,輕輕一躍,從二樓跳到了市場大道的邊緣,幾步趕到了查理和人打架的現場。
他未做阻止,也未幫助查理,饒有興致地看起了熱鬧。
和查理扭打在一起的是一個身材瘦削皮膚棕黑的男子,年紀不算大,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
他眼窩深陷,眸色偏黑,嘴唇較厚,黑發微卷,有典型的迷霧海群島人血統,但相比他的同胞,他長相還算端正。
“騙子!你這個該死的騙子!”查理一邊扭打,一邊怒罵。
那群島人穿著藍色襯衣,胸前口袋內別著一根鋼筆,邊躲閃邊解釋道:“我也不希望發生那件事情,我也被騙了!”
“狗屎!”查理踹了一腳,未能命中。
兩人以業余的方式扭打到了氣喘籲籲,幾乎同時放緩動作,停了下來。
直到此時,查理才發現盧米安站在旁邊,一臉笑意地看著。
“夏爾,他是莫尼特!那個騙子!騙了我10費爾金的騙子,差點讓我餓死!”查理臉現喜色,迫不及待地說明了對面群島人的身份,“讚美太陽,讓我今天遇到了他!”
被查理認為該死的那個群島人?盧米安笑了一聲:“這事你也有錯,你難道不記得那句話了嗎?絕不要相信群島人。”
“我以為我和他是朋友。”查理沮喪地咕噥道。
你是怎麽做到這麽單純好騙的?你明明也挺擅長惡作劇啊……你這樣的人很容易就被不懷好意的家夥騙到床上,還拿不到想要的感情或者金錢,呃,已經被騙過了……盧米安腹誹了幾句,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叫做莫尼特的群島人。
莫尼特露出討好的笑容:“我當時真的是想幫查理找一份工作,但我也被騙了,失去了所有的錢。
“我不好意思面對查理,就偷偷從金雞旅館搬走了。”
他一邊解釋,一邊從褲兜內拿出疊鈔票,點數了三張5費爾金面額的出來,遞給查理:“我這次回市場區就是想找你,把你的錢還給你,以及,利息。”
查理借著路燈光芒確認了那三張紙幣的真假後,情緒緩和了不少,狐疑問道:“你也會被人騙?”
從認識莫尼特到他搬走,查理只見過這個家夥騙別的人,沒見過他吃虧,無愧於群島人這個身份。
莫尼特訕訕笑道:“不僅被騙了,還被騙了兩次。
“第一次,我遇到了一夥人,說是天文台區的‘與眾不同’歌舞廳想擴大經營,拿出了一部分股權,讓人認購,每一小股只需要200費爾金。
“歌舞廳有多賺錢,你們應該都清楚,我沒忍住,花光了積蓄,但拿到的股票認購證書竟然是假的!
“我去找那夥人理論,然後被騙了第二次。”
“與眾不同”歌舞廳……盧米安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住在金雞旅館401房間的破產商人菲茲曾,經被“與眾不同”歌舞廳的老板蒂蒙斯騙過10萬費爾金,想找盧米安去幫他要回來,但盧米安實地探查,詢問過幾個人後,覺得那家歌舞廳的規矩非常奇怪,又有足夠強的人脈關系,本身似乎還具備不錯的實力於是放棄了那個委托。
現在,他遇到了又一個“與眾不同”歌舞廳的受害者。
“你都被他們騙過一次了,為什麽還能被騙第二次?”查理覺得自己都不會這麽蠢。
莫尼特輕咳了兩聲:他們直接告訴我,他們就是一群騙子,不可能把錢還給我,他們還說,報警沒用,看在我有天賦的前提下,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他們學騙術,然後自己把被騙的錢賺回來。
“結果,他們教的都是我懂的,只是額外給了我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查理向來好奇。
下一秒,莫尼特從另外一側的褲兜內拿出了一塊透明的單片眼鏡。
然後,他自然地將它夾在了自己的右眼眼窩內。
不知為什麽,莫尼特戴上單片眼鏡後,盧米安感覺他整個人發生了一些說不出來的細微變化,就跟“演員”在表演另外的角色一樣。
右眼戴上單片眼鏡的莫尼特嘴角微微勾起,先是看了查理一眼,接著望向盧米安,視線從他的臉龐一直落到了他的胸口,落到了他的雙手。
盧米安莫名有些緊張,卻又沒有危險預感。莫尼特笑著說道:“你就是發明了那個傻瓜儀的夏爾?”
“對。”盧米安沒有否認,悄然提高了警惕。
莫尼特捏了捏右眼位置的單片眼鏡:“很會惡作劇嘛。
“要不要這塊單片眼鏡?它對我來說,沒什麽用處,不如換成現金,而你可以用它偽裝成‘與眾不同’歌舞廳的人,去那裡賺到更多的錢。”
你看我像傻子嗎?盧米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莫尼特的提議:“我沒有戴單片眼鏡的愛好。”
他對“與眾不同”歌舞廳的奇怪規矩一直都很疑惑,有最基本的戒備之心。
莫尼特略顯遺憾地收回了目光,取下單片眼鏡,對查理道:“錢和利息我都給你了,以後要是有事,到‘與眾不同’歌舞廳找我。”
查理不屑地“呵”了一聲。
他還是懷疑莫尼特當初就抱著要騙他錢的心態。
等這位群島人離開了市場大道,盧米安側頭看了查理一眼:“記得和剛才那個家夥保持距離,否則他很可能給你帶來類似蘇珊娜.馬蒂斯的遭遇。”
這後半句話是在騙查理,主要為了嚇唬他,免得他不把叮囑放在心上。
查理瞬間驚恐,顧不得問為什麽,忙不迭點頭道:“好,好!”
零點時分,盧米安和穿著貼亮片紅裙的簡娜一起,離開微風舞廳,向白外套街走去。
簡娜沒問他為什麽會順路,沉默了好一陣後道:“你也有過覺得什麽都無所謂,整個人很迷茫,沒動力的狀態嗎?”
“肯定有啊。”盧米安望著前方的街道,狀似隨意地回答,“這需要你重新找到生活的意義,弄清楚自己真正想做什麽。”
簡娜又一次沉默,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有過那樣的體驗嗎?體內有什麽虛幻的東西一下碎了,周圍好像出現了一片神秘的星空,有大大小小的星星在發光。”
“沒有。”盧米安思索了幾秒道。
虛幻事物突然破碎的感覺,他有過,每次魔藥徹底消化時都那樣,但什麽神秘星空,什麽大大小小的星星,他完全沒有認知。
簡娜未再言語,不知是在思考這種現象代表什麽,還是在考慮別的問題。
沒多久,兩人來到了白外套街3號601公寓。芙蘭卡已經回來,警惕地看著兩人並肩而入。
沒等她詢問,簡娜將“虛幻事物破碎,神秘星空呈現”這件事情又提了出來。
芙蘭卡怔了一下,欣喜說道:“你的‘刺客’魔藥消化了!
“在大庭廣眾之下,於重重保護中,刺殺一位國會議員,確實能幫你很好的消化魔藥。”
“這是魔藥消化的表現?”盧米安沒有掩飾自己的愕然和疑惑:為什麽我只有前半部分,沒有後半部分?
芙蘭卡一臉狐疑地看向他:“你沒體驗過?你是怎麽晉升上來的?”
我身上的封印不僅封印了忒爾彌波洛斯, uukanshu 還封印了我的某些神秘學感知?也是,封印就在我的身上,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盧米安大概有了猜測,隨口敷衍道:“沒那麽明顯。”
更關心女伴的芙蘭卡未提出異議,好奇詢問起簡娜:“你應該有總結出來扮演守則吧?”
“扮演守則?”簡娜回憶著說道,“刺殺結束後,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嗯,刺殺是一件把自己的生命也放上天平的事情,刺殺是最後的懲戒,是給那些罪犯的災禍。”
熱烈地和簡娜交流了一陣“扮演法”和扮演守則後,芙蘭卡才記起盧米安也在。
“你有,什麽事情嗎?”她望向那位已坐至沙發的男性同伴。盧米安看了簡娜一眼,意思是需要私下交流。
簡娜瞬間明悟,借口更換衣服,進了客臥。盧米安這才壓著嗓音對芙蘭卡道:“你覺得‘海拉’是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