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眾臣才終於反應過來,齊刷刷的全跪下了:「求陛下三思,此事萬萬不可!陛下乃千金之體,而前方戰事……」
「夠了。」小皇帝的聲音因灌注了內功的緣故聽起來異常有力:「朕意已決。」
毫無回圜餘地的語氣讓朝堂又靜下來。
只有唐漾和江衍兩人還一臉擔心的跪在地上死死相勸,小皇帝卻在這時又說出了句讓人震驚的話:「其實抵禦北胡不過是其次。」漆黑的眼瞳微微瞇起:「朕這次出征真正所謀的,是關中。」
此言一出,連已近七旬的江老大人都正色起來。當朝藩鎮四立,表面臣服,私底下卻動作不斷,小皇帝接二連三遇到的行刺便是由藩鎮主謀。而關中是眾藩之首,只要收了關中,其餘各藩根本不足為懼。
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天子這一瞬竟比以往更加高深莫測,讓人完全看不透,鎮南王忍不住睜大眼率先開口:「……陛下是想假途滅虢?」
數百年都未能解決的地方割據若能從此消滅,稍稍一想就讓人激動不已,但歷屆朝廷曾用過各種方法,討伐、安撫甚至將整個關中拆分為三,都無法將其完全控制。
大臣頓時明白小皇帝此番親征並非是一時興起了,知道以他的性子改變不了他的想法,只能把心思轉往隨駕上。天子親征和普通將領出征不同,除了基本的點選兵將,還要有一套正式而隆重的儀式,並詳細安排隨駕事宜,包括隨駕的行營、官員及宮人。
「朕是去打仗的,不是去顯擺排場的,」大臣們的話再次被小皇帝駁回去,一句定音:「一切從簡。」
就這樣,小皇帝的首次親征只發了一道詔令,沒有任何儀式,甚至沒有隨駕的宮人和臣子,哪怕死纏爛打的唐漾,只帶了兩個手腳利落的內侍和一隊皇家侍衛。
點選的大將是容戰和另一名老將田毅,兵馬則集結了兩萬都尉營校尉營及八千鐵浮騎,次日便從京都快馬出發。這個數量面對五萬北胡軍自然不夠,按小皇帝的計劃,會從河東嶺西這一路沿途的軍營再抽兩萬左右精銳一同去北方邊關,與此同時,還將容戰麾下鎮守在西面邊關的神機營也調來一小半趕來匯總。
所有人想的都是趕路,只有容戰滿腦子都是怎麼追媳婦兒。
沒有宮廷規矩也沒了情敵,容戰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小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快馬已行了一整天,就算乘車也難免疲憊,小皇帝的身體本就不好,下車的時候竟有些頭暈,容戰立即伸出手去,本想扶住少年消瘦的肩,先觸到的卻是長長的青絲。
不由將手纏的更深,微涼柔滑的觸感讓躁動的心也跟著溫順下來。手卻在下一秒被打落,只見小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跟著內侍走了。
容戰覺得自己真的無藥可救,連少年的冷淡表情都喜歡的要命。面癱著臉跟上去,幫忙布置營帳又端茶送水,就差沒頂替兩個內侍親手伺候梳洗了,直到小皇帝漫不經心的發話:「都下去吧。」
眼尾優雅而冷淡的弧度迷得容戰肝顫,卻老老實實的退了下去。倒不是因為懼怕皇權或是怕小皇帝本身,而是喜歡的越深,竟漸漸的越發不敢在對方面前放肆。
不過他的矜持沒維持多久,想媳婦想的實在睡不著,忍不住半夜又跑去瞧人。沒有了暗軼,其他侍衛和內侍的武功完全不被容戰放在眼裏,光明正大的在榻前望著怕冷的蜷睡著的小皇帝發楞。少年烏黑的髮絲散落了滿枕,露出頸間的小塊肌膚,不過冰山一角,卻白皙瑩潤到讓人憐愛不已,容戰腦笨嘴拙,只覺得用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不能形容其萬分之一,輕輕上去摟住側臥的少年,耐著心一點點將他冰涼的身體暖熱。
小皇帝皺著的眉頭隨著體溫升高而舒展開,甚至小小翻了個身,整個人都埋到容戰懷裏。容戰仿佛擁住了全世界,面癱臉忍不住露出一個看著很僵硬卻發自真心的笑來。
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他不敢待到小皇帝醒來,天剛亮便悄悄離開了。
就這樣一路抵達關中地界,全軍也匯總到五萬有餘,關中藩主寧翼山裝模作樣的前來叩拜迎接。
關中前面就是朔北重城,最外圍的雁鎮已被北胡佔領,只剩主城還在死死支撐,如今援軍對守城的將士來說至關緊要,寧翼山卻勸阻道:「陛下萬萬不可冒進,北胡國雖名義上只有五萬人馬,但臣派人探到北胡實際上還另調了一萬刺羽軍,實力不容小覷。」
田毅首先反駁:「那寧大人的意思是放著朔北城不管嗎?」
「臣只是認為應以陛下安全為重,謹慎行事。」寧翼山不慌不忙的解釋:「不如先以弓兵壓制,試探一下虛實,再輔以騎兵逐個擊破……」
容戰卻在這時面癱著臉來了句:「寧大人縮著頭守在關中原地不動便能探到北胡另調刺羽軍的事,實在讓人佩服。」
寧翼山一聽,立即瞪起眼來:「容大將軍這話是何意!」
容戰的面癱臉沒動,眼神卻表現出一絲困惑,「我只是在表示稱贊,……不能稱贊你嗎?」隨後便面無表情的向小皇帝認真稟奏道:「寧大人性格謙遜至此,實為大俞之福,臣以為應當嘉獎。」
小皇帝挑起眉,難得的勾起嫣紅的唇笑了一下。少年的肌膚白如雪,唇色卻如烈焰,嘴角輕揚的漂亮又慵懶的弧讓容戰頓時驚艷到心跳飛速,寧翼山也忍不住看的一頓。
「朕也覺得寧大人的確是大俞之福,聽說寧大人手下有一批精銳騎兵,方才又提到應以騎兵逐個擊破,不若就把這批騎兵暫時借給朕支援朔北城如何?」
朔北是丘陵地帶,山巒居多,和東面的大草原不同,騎兵並不是很管用,反而需要耐力極強的步兵,寧翼山倒是痛快的給了,還不忘裝出一副忠心耿耿。
「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任務『暴君的本性』,請在七日內殺滿千人,任務成功獎勵積分500,失敗懲罰隨機。」
搖搖欲墜的朔北城在連日的圍攻之下終於面臨失守。
天色漸黑,守城的將領曹瑜心裏也一片漆黑冰冷,知道城門是撐不過今晚了,正待在死前放手一搏,卻突然聽到身旁小兵驚呼:「將軍,您看!」
只見東南方的山腳突然火光大盛,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震天撼地,聽起來竟如萬馬奔騰!
黑暗的夜色下,即便只是豆大的火把也能在千米之外看的分明,更不用說萬馬構成的滾滾洪流,曹瑜不由瞪大了眼,哪裏來的那麼多騎兵?!
恰巧山腳這一塊地勢平坦,騎兵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間火光已經化為兩條火龍,一左一右如尖刀般直插向北胡軍駐紮在城外的後營!
奔襲的速度實在太快又太過突然,讓北胡軍短時間內亂了陣腳,其主帥呼特燮都反應不及,火龍順勢橫衝,鐵蹄踏過之處瞬間如劈風斬浪。
北胡軍雖驍勇善戰,但步兵和車兵居多,竟一時無法阻擋聲勢迅猛的騎兵。然而讓曹瑜震驚的還在後面,——待到鐵騎奔的稍近了,朔北城頭所有守城的官兵都清楚的看到竟有一把黃羅傘蓋屹立在熊熊火光和獵獵北風中。
明黃色羅蓋如一把劍戟,雖被吹的陣陣作響,卻筆直挺拔,巍峨昂然,一馬當先。曹瑜已驚到說不出話來,還是副將先不可置信的高聲叫道:「黃羅傘蓋!……是陛下!」
「陛下來了!!」皇家獨有的標誌甚至讓有些兵激動的差點哭出來,振奮的嘶聲喊:「陛下禦駕親征了!」
小皇帝只帶了七千騎兵,從午時就潛伏在山中,有寧翼山的人馬,還有一小部分京都的鐵浮騎和容戰的神機營。七千人騎分為兩撥,選的全是精銳中的精銳,只待入夜之後殺北胡措手不及,一撥由小皇帝親自領著奔往城下,一撥由容戰帶著包抄北胡軍後營,只求一個『快』。
北胡營寨堅實的木柵欄被容戰硬生生用大刀劈開,連人帶馬撞開一個三米寬的豁口,緊隨其後的騎兵高舉武器和火把紛紛從豁口衝入,後方的用箭射,前方則用刀砍,並將火把精準扔入敵方軍帳,很快燃起沖天大火。
就這樣在容戰的帶領下,竟將偌大的北胡後營來了個穿營而過,片刻間沖散了敵營。
小皇帝那邊卻一味的往主帥呼特燮直奔而去。
他的瞳色已經開始發紅了,落九霄被戰場上濃重的血腥味全面激發,眸光裏盡是毫無溫度的殺意,如死神般飛快且盡興的收割著人命,只身一人深陷在敵軍數千人的重圍中,卻絲毫不見險象。血珠隨著他的疾馳而一路飛濺,少年因此眉心沾紅,黑髮染赤,看上去美的極致卻又讓人寒毛直立,頭回見到這種景象的容戰竟立即癡迷到不合時宜的硬了。
回過來神的北胡軍已迅速的重新列陣,小皇帝卻單槍匹馬不管不顧的繼續直衝!
陣法下的箭羽立即四面八方的朝他一人急射而來,呼特燮不由鬆了口氣,得意的暗想對方再厲害,千百箭下去也必死無疑,然而他還沒來及展望殺掉大俞帝王之豐功,便駭到幾乎無法動彈。
只見小皇帝竟毫髮無傷,衝勢不減,真氣細細密密的在他周身纏繞,箭羽全被真氣彈走,根本無法近身,身上凜冽的殺氣讓久經沙場的呼特燮都感覺膽寒。
再防禦已經來不及了。
少年身下的寶馬已一躍而起,居高臨下揮劍橫掃,護在呼特燮身前的兵將們瞬間頭顱分家。呼特燮強迫自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冷靜下來,一邊策馬急退一邊吹出一聲尖銳的哨音,其手下眾將聽到這聲撤的命令,立即重新組陣,緊急撤散。
想逃?少年微瞇起眼,運氣將長劍脫手飛出,力道十足的直直刺穿了呼特燮的後心。
常言道擒賊先擒王,沒了主帥,剩下的就只是一團散沙。而少年充滿殺戮且喪失理智的大腦不願放棄任何一個獵物,如火鳳又如赤龍的身影在羅剎場中繼續浴血疾馳,美到驚心,直到容戰策馬高喊:「陛下,窮寇莫追!小心他們還有援軍!」
得不到回應,容戰只能用輕功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前,企圖將馬控制住。終於費力的使戰馬停下來,卻見小皇帝發紅的瞳孔一片空茫,無意識的朝容戰一掌劈來。
容戰急急閃過,可小皇帝不依不饒,帶著毫無感情的殺意直取要害。容戰心下一驚,一邊試圖喚醒少年的神智一邊舉刀格擋,小皇帝卻生生用手把他的刀握住,雙手因真氣的緣故在鋒利的刀刃下絲毫無損,另一隻手扣向容戰的脖頸。
縱然盡力退避開一寸,脖間還是傳來了強烈的灼痛,容戰只能再次舉起刀防禦,可就在這時小皇帝似乎恢復了一絲清醒,整個人頓在原地,周身的真氣也陡然散去,而容戰收勢不及,手上的刀刃於同一刻刺入小皇帝的手臂。
「叮——,被虐值增加10點,現被虐值為25。」
容戰瞬間又驚又痛,甚至大腦一時空白。兵器的冰冷觸感卻讓夏熙完全清醒,眼瞳的紅色退去,隨即一個用力把刀拔出,然後迅速點穴止血,接著上馬回城。
首戰告捷,朔北城大開城門以迎君王,小皇帝立於前方高臺,容戰站在左側,寧翼山也在列,劫後餘生的曹瑜等其餘參戰的將士依次排之,齊齊叩拜,場面浩蕩:「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小皇帝已換掉了沾滿血的戰袍,一身玄色錦衣將蒼白的臉色映襯的無比荏弱,然而在場的人誰也不敢將這兩字和眼前的少年掛鉤,於千軍萬馬間毫髮無傷的奪取敵軍主帥性命,武功簡直強到可以用人形兵器來形容。
按照大俞朝的軍中禮節,得勝後須一人飲盡一杯慶功酒以保百戰百勝,由身份最高或功高之人先飲,夏熙兩者皆佔,便端起盛好的酒杯,容戰卻皺起了眉,湊上前低聲道:「這酒非常烈,陛下不要喝,走個形式就好。」
夏熙先抿了一點,只小小一口便嘗到厲害,辛辣的酒液順著喉管直燒到胃部甚至是大腦,剛放下杯子,便聽寧翼山道:「此酒不同尋常,陛下須一口飲盡以揚士氣!」
「士氣豈是靠一杯酒來的?」容戰是唯一知道小皇帝身上有傷的,不等小皇帝說話便道:「陛下禦駕親征,已是全軍之福,莫非寧大人覺得陛下的龍威還比不上一杯酒?」
寧翼山反過來接過話茬:「正是因為陛下龍威浩蕩,所以更要飲下此杯,預祝我軍次次得勝,奪回雁鎮,不日凱旋!」
容戰微瞇起眼,看向寧翼山的眸光已飽含殺意,小皇帝卻在這時重新拿起酒碗,淡淡開口:「寧大人說的有理,既然這樣,」一片寂靜中,全軍上下都看著小皇帝將整碗酒一飲而盡,「朕就當著全軍的面,預祝我軍奪回雁鎮,不日凱旋。」
酒杯摔碎在地,全軍都以為是故意為之,只有夏熙自己知道自己在強撐。烈酒燒的他幾乎失去神智,眼前陣陣發暈,往後一晃險些仰倒,所幸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牢牢扶住。
「陛下。」容戰滿眼焦急,心疼的滋味如針般紮得他悶痛,竟比平日裏受了什麼傷都可怕,「臣扶你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