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顏的記憶裡,殷渺渺是個溫婉嫻雅,舉止極有的分寸的女子,這也是殷氏教導女兒的典范,可兩年不見,今日的殷渺渺顯得活潑的許多,甚至連“捉迷藏”這樣沒有內涵的遊戲都開口提出……
冉顏兀自想著,竟然沒有看見迎面走過來的冉美玉和她母親。
嚴芳菲伸手拽了拽冉顏衣袖,然後欠了欠身,“高夫人安好。”
冉顏第一次見著了這個傳說中的繼母,高氏。高氏三十余歲,生得美豔逼人,宛如一朵紅豔的牡丹花,美眸含笑的看著嚴芳菲,絲毫看不出什麽惡毒繼母的影子,“嚴家大娘有禮了。”
頓了頓,轉眸溫和的看向冉顏。
她這樣的形容,倒是讓冉顏不好無視了,遂欠了欠身,喚了一聲,“二娘安好。”
高氏面色不變,恍如全然未曾聽見那句“二娘”,一臉憐愛的拉著冉顏的手道,“可憐的孩子,真真是受苦了。不過,大愈安康必有後福,日後定然順暢。今早我與你妹妹一同去莊子上接你,卻聽聞你已被秦四郎接走,眼見你好好的,母親也就放心了。”
冉顏心裡不禁佩服,也怨不得冉聞能被哄的服服帖帖,果然不是個簡單的。
冉美玉冷著一張俏臉,滿是對冉顏的不待見,卻因高氏在場,不敢發作。
“十八娘,我與阿顏一道去花園裡轉轉,你可要一道去?”嚴芳菲帶著典雅的笑容,一派端莊的問道。
十八娘和阿顏,光是這兩個稱呼,便能看出親疏遠近來。冉美玉自也是聽了出來,冷哼一聲正要說話,卻被高氏打斷,“我與美玉遲到半個時辰,還得於諸位夫人請罪去,你們去玩吧,大娘的心意,我家美玉心領了。”
冉美玉狠狠瞪了冉顏一眼,拂袖而去,高氏滿眼寵愛的看著冉美玉,無奈的歎息一聲,回過頭對嚴芳菲道,“都是我寵溺過甚!小女不懂事,讓大娘見笑。”
“哪裡,夫人過謙了。”嚴芳菲淡淡笑道。
說罷,又囑咐冉顏道,“十七娘與大娘一道玩去吧,我先過去了。你大病初愈,當心著些。”
“多謝二娘關心。”冉顏道。
看著高氏離去的背影,冉顏心裡一陣發怵,如若她不是有原主的記憶,定然會誤以為,晚綠和邢娘對高氏只是有些偏見罷了。
一個人能做戲做到這等地步,簡直令人驚歎。
“若是冉十八娘能有高夫人的容色,恐怕齊六娘也算不得蘇州第一美人。”嚴芳菲評價道。
的確,冉美玉的姿容實在比不上她母親三分之一。
冉聞的豔福不淺,原配鄭氏也是個姿色不下於高氏的美人,但高門大戶出來的女子,刻板了些,沒有高氏這樣會哄人開心,因此與冉聞之間的關系,只是相敬如賓而已。
“哎,有人了!”嚴芳菲扯了扯冉顏的袖子,壓低聲音道。
冉顏與嚴芳菲悄悄撥開木香花叢偷看的時候,隔壁的樹叢也傳出刻意壓製的清脆笑聲,聽聲音有些像是齊毓秀。
齊毓秀的笑聲立刻引起了花園裡一名少年的注意。
一片茂盛的芍藥之中,少年倏地轉過身來,一張臉膚白秀氣,若非一身廣袖大袍,怕是會被誤認為女子。微蹙的眉頭,顯示他的不悅。
少年循著小徑緩緩朝這邊走過來,嚴芳菲壓低聲音道,“怎麽辦?”
聲音雖然是齊毓秀發出的,
可她躲在樹叢裡,若是少年走近,第一個瞧見的一定是嚴芳菲和冉顏。 其實事情很簡單,出聲告訴他這裡沒有他要尋的侍婢不就成了?
冉顏方欲張口,卻聽聞遠處一個冰冷而磁性的聲音道,“敬澤。”
聲涼如冰,木香花棚中所有少女都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出現在芍藥花叢中的一個身影,普通的玉色廣袖寬袍,身姿挺拔,可惜站的地方有枝葉低垂,恰好的遮掩了他的容貌,只露出圓領胡服和一截喉結分明的脖頸。
冉顏微微一怔,這個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阿兄。”少年回過頭去,從聲音中能聽出他是分敬畏來人。
“我先行回去了。”冰冷的聲音道。
對了!冉顏猛然想起來,是紫竹傘!是那日借給她傘的蘇藥師。
“阿兄不回家嗎?阿娘……”少年聲音急促,但想到附近可能有人,便將說了一半的話咽了下去。
蘇藥師沒有答話,隻停駐兩息,便轉身離開。風拂動垂枝,隱隱露出他半個側面,筆挺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每一處的曲線都猶如刀刻一般,沒有絲毫瑕疵。
蘇敬澤的心情仿佛更加不好,乾脆也不尋什麽侍婢了,隨著蘇藥師離開的方向便追了上去,“阿兄,你聽我說……”
嚴芳菲吐出一口氣,心有余悸的道,“那個少年的兄長太嚇人了,只聽聲音就遍體生寒。”
齊毓秀從樹叢裡伸出頭,“蘇敬澤是藥王蘇家的嫡出幼子呢!他喚兄長的,怕就是那個傳說姿容比神仙更勝一籌的蘇二郎了!”
齊毓秀激動的說完,才發現站在嚴芳菲身邊的冉顏,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把頭縮了回去。
“蘇二郎?蘇伏?”嚴芳菲神色間不無遺憾,“可惜了,距離這麽近,竟然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蘇伏……冉顏看了一眼他方才站立過的地方,她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夠冰冷的如此徹底,宛如永不見日光的地獄一般,哪怕看不見他的臉,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然。
“蘇二郎的母親是胡姬,據說是肌膚賽雪,明眸皓齒,尤其是一雙眼睛,能勾人魂兒。”嚴芳菲盯著蘇家兄弟離開的方向,惋惜道,“蘇二郎平日極少露面,唉,難得的好機會,竟然錯過了。”
這廂正說這話,隱藏樹叢裡的齊毓秀和兩個貴女跳了出來。
齊毓秀壓低聲音道,“別出聲!別出聲!那邊又來一個。”她目光在晚綠身上一掃,命令道,“你,過去引那人過來。”
她們的侍婢都留在了水榭那邊,嚴芳菲也附和道,“是啊,阿顏,借你婢女一用。”
晚綠也是躍躍欲試的看著冉顏,冉顏也隻好道,“你去吧,把他引過來便是,莫要到處亂跑。”
“奴婢明白!”晚綠得了準許,拎起裙角一溜小跑出了木香花棚子。
齊毓秀因著冉顏肯借侍婢,對她的態度稍稍好了一些,典型的小孩子性格,因此冉顏對齊毓秀的印象也微微緩和。
嚴芳菲再是端莊,到底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加上齊毓秀的煽動,很快便不顧形象的扒開花叢,與齊毓秀湊在一處,目光炯炯的盯著遠處的一襲墨綠華服。
冉顏從縫隙了看了一眼,唇角不禁彎起,看來這一回她們注定是要失望了,那個墨綠華服的青年,方才入府的時候,冉顏見過一面,與秦慕生相熟的,叫張斐。
雖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能看清,其長相實在很一般,不說話不笑的時候還有些儒雅氣息,一旦笑起來,就顯得十分猥瑣。
晚綠在青年附近閃了一下,那人隱約看見一個侍婢打扮的背影,心頭一喜,以為要拔了頭籌,立刻抬步向這邊追了過來。
木香花棚內一陣小小的騷動,正在此時,後面的水榭上也起了一陣騷動,隱隱聽見凌夫人又急又厲的聲音,“快去看看!”
當下呼啦啦的腳步聲,一群女子從水榭那邊急急跑了出來。齊毓秀和嚴芳菲幾人也回過頭來,驚訝的看著為首面色蒼白的凌夫人。
齊毓秀的侍婢步履匆匆的到她身側,其間還瞟了冉顏一眼,壓低聲音道,“娘子,出人命了,聽說秦四郎見色起意,意欲侮辱殷三娘的侍婢,那侍婢不從,便一頭撞死了!”
齊毓秀驚訝的長大了嘴巴,亦看了冉顏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嚴芳菲一把拉住冉顏道,還以為她嚇傻了,急道,“還愣著作甚,你未婚夫君又惹上人命了,還不趕快去看看!”
說罷,也不問冉顏意願,扯了她便跟眾人跑。
冉顏回頭看花園裡頭,只能看見那個張斐的身影,卻不見晚綠,想是躲了起來。
張斐看見一群急匆匆的女子,猶豫了一下,也隨後跟了上來。
侍婢死亡的地點是玉蘭居,據嚴芳菲說,那裡一直都是空著的,殷府沒有人住在那裡,平時隻用來招待客人。
秦慕生當真這麽饑渴?冉顏心中懷疑,他對齊六娘這樣的美人都不曾用惡劣手段,如何就強要一個侍婢?又或者,他畏懼齊家的勢力,所以不敢下手?
許多疑點浮上心頭,冉顏最不忿的是,她婚配到一個紈絝子弟倒也罷了,竟然還是這麽能惹事的一個!
一行人很快便到達了玉蘭居,冉顏發現院子裡已經有不少人,心知怕是殷府有意走漏消息,引這麽多人過來作證,畢竟秦慕生是秦上佐的兒子,不是能輕易問罪的。
許多年輕男子,乍一瞧見這麽多美人,別提多興奮了,隻恨眼睛生得少了,秦慕生的事情他們也只是過來看個熱鬧,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那些目光的焦點,是冉顏和齊六娘。 尤其是他們對冉顏這個面生的美人,更加感興趣,許多人也猜測出她的身份,近來城中傳言冉十七娘堪比蘇州第一美人,眼下看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七娘!”秦慕生面色有些蒼白,心情本就不愉,再加上那麽多色眯眯的目光一直盯在冉顏身上,他心情就更加不好,立刻過來,將冉顏給擋上。
眾人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一經確實,心裡還是忍不住感慨,真是好好的一朵花就讓豬給糟蹋了!
冉顏也不理他,兀自探頭去看屍體。那侍婢衣裳散亂,撲到在廊下的階梯上,額頭上血跡新鮮,一側的柱子上也染有新鮮血跡。看上去,當真是因為躲避施暴,而撞柱自盡。
周圍人議論紛紛,秦慕生面上的顏色越來越難看,額頭青筋暴出,眼看就要暴走,冉顏怕他又生出事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先冷靜一下,若真不是你所為,仵作一驗便知道。”
秦慕生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的握住冉顏的手,“十七娘,人真不是我殺的,我方才按照詩的提示尋人,看見有個侍婢的影子跑進玉蘭居,我便跟了進來,我進來時,她已經撞死在地上了,與我沒有關系!你相信我。”
眾人倒沒幾個人仔細聽他說的話,目光齊刷刷的盯著秦慕生握著冉顏的手,狼們眼睛都綠了,憑什麽啊?這個時候還能佔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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