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過譽了,其實世坤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看不過眼陸家的氣焰, 所以替穆少說了兩句公道話罷了。」
陳重還在遲疑, 陳世坤已經越過他進了門, 帶著謙遜的笑意微微俯身︰「其實也算不上什麼, 就算我不做也總有人會做的……」
「可到頭來卻只有你做了, 有這一份仗義執言的心氣, 就該是你們媒體業界的榜樣。」
若論基老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身上意味深長地一掃, 難得放鬆地向後靠進沙發裡︰「恰巧年後有個對各大電視台全面鋪開的大檢查, 天娛不懼強權敢於發聲, 當得起業界表率, 就從你們帶頭查起吧。」
「老爺子, 天娛——」
當然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陳重面色一變, 坐直了身子就要插話。忽然被自家父親的目光一掃, 不得不強行咽下了到嘴邊的話,不甘心地低頭坐了回去。
「早晚都是要查的, 其實早一個晚一個也沒什麼區別。既然老爺子有心要拿天娛打響這第一炮,我們自然不會叫老爺子失望。」
陳世坤臉色沒有半點變化, 依然是一片和氣的笑意, 恭謹地坐在沙發上, 誠懇地應了一句︰「老爺子想要告誡的事,世坤也已銘記於心,今後一定不會再叫任何宵小欺負穆少的。」
「和我說沒什麼用, 老太太喜歡這個孩子喜歡得緊,要不是他親自點頭,我的日子依然不能好過。」
若論基老隨意地擺了擺手,臉色也和緩下來,甚至有心思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微挑了眉望向身旁的小家伙︰「小澈,你陳伯伯前前後後也幫了你不少的忙。爺爺給你個機會,你想怎麼感謝他們,爺爺替你做這個人情。」
見他的態度已然有所軟化,陳家父子才終於舒了口氣,連陳世坤的臉上也已隱隱顯出了些放鬆。
這個孩子的手段,他是聽兩個兒子說過的。機敏有餘,狠辣卻不足,無論是次子不知輕重的幾次挑釁,還是長子直接將他師兄掃地出門的意氣用事,對方其實都有繼續追究下去的倚仗,卻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次陸家的事更是沒能例外。
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終歸還是太容易心軟。若論基老這一關既然已經熬過去,剩下的就好過得多了。
向若論基老道過了謝,穆亭澈若有所思地望向面前的這一對父子,眼裡不著痕跡地閃過一絲利芒。
他不願意招惹事端,最近又實在忙得分不開身折騰陳舟,似乎叫陳家有些太過於小看他了。
事不過三,既然對方已經把坑挖在了他的門口,他不順便把陳舟一腳踹進去,都實在對不起陳家這一片苦心。
「謝謝若論基爺爺,只不過——我也不清楚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要是不方便的話,其實我跟我們導演試著提一提也行的。」
少年乖巧地低下頭,目光柔和清澈,神色還帶了些無辜的溫然靦腆︰「我就是想著,既然陸喬走了,我們還得找個人來演若論基宇。反正我也還得被打一頓,陳舟師兄跟我搭過戲,不如就讓他來試試看,您看行不行?」
話才說到一半,陳世坤的笑意就忽然凝在臉上。眼中閃過了些極端的錯愕。
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少年原來不是只好欺負的小兔子,而是頭躲在猛虎身後張牙舞爪的小狐狸。陳世坤無奈苦笑,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穆少,小舟的實力還不足,怕是還搭不住你的戲啊。」
「鎭——孩子們的事,你何必這麼急就插手呢?」
若論基老不急不緩地打斷了他,望向那個小家伙,眼裡就帶了淡淡的笑意︰「沒問題。我和陸家多少有些交情,你們胡導多少還能給我這個面子。大不了就叫他去試試鏡,實在不行再說也就是了。」
「老爺子……」
事關幼子原本就已經風雨飄搖的前程,陳世坤終於覺出了些深重的無力。望著那個少年澄澈清亮的單純眸光,居然一時猜不透他究竟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還是確實已經有了這麼深的心思,索性橫下了心,無奈地苦笑一聲。
「穆少,或許你年紀還小,意識不到這裡的問題所在——天娛既然已經替你說了話,外人都會以為陸喬是被陳家逼走的,所以小舟必須避嫌。不然的話,陳家的立場很容易引人詬病,到時候小舟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想到這個城府頗深的老狐狸居然也有這麼坦誠的時候,穆亭澈訝異地微微挑眉,依然是一臉不為所動的純真乖巧︰「不會不會,我替陳師兄解釋清楚就好了。就像上次微博上的事情,不也是陳師兄替我解釋的嗎?」
聽到這一句話,陳世坤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幸才終於徹底熄滅了下來。
望著那個分明看起來單純無害的少年,他的心底終於真真實實的生出了幾分忌憚,徹底放棄了繼續繞彎子的念頭。忽然從沙發上起了身,朝著若論基老深深鞠了個躬︰「老爺子,世坤知錯了。什麼賠償都好說,小舟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把他往火坑裡推……」
「都是為人父為人子的,難道你家的孩子就比別家的格外金貴些?」
若論基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忽然抬了頭,目光落在剛端著炸好的春卷饊子下樓的封林晚身上,語氣也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陸家小子被你們逼走,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交代,這件事姑且不論。封家的孩子從小被教得乖過了頭,你們就用合同死壓著人家不放手,好好的孩子幾乎被你們給逼毀了,還不準人家出口氣麼?」
「若論基爺爺,您說什麼?」
封林晚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人來,轉過樓梯看清了沙發上的人,目光才忽然一凝,端著盤子的手不著痕跡地緊了緊︰「陳董——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他還記著陳重對穆亭澈的敵意,快步走過去插在雙方中間,把老師護在了身後。
迎上若論基老略顯促狹的目光,剛被榮譽冠名了小白臉的穆影帝摸摸鼻子輕咳一聲,起身拉過那塊小木頭,接過他手裡的盤子放在茶几上︰「我沒事,他們是來挨欺負的……」
沒能立時理解得了這句話,封林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微蹙了眉望向陳重,眼中依然帶了凝重的警惕。
再見面時處境已然對調,陳重早沒了當時的強硬,咬緊牙關躲閃著目光,身旁的父親卻忽然長長嘆了一聲。
「明白了,畢竟是陳家行事太無所顧忌,一來二去攢到了一塊兒,挨這樣一記重拳也是應當的……多謝老爺子當頭棒喝。世坤已長了記性,今後一定不會再犯。時間不早,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看著臉上已沒了標誌性笑意的陳世坤,若論基老才終於微微頷首,拿起筷子撥著盤子裡的炸果,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去吧,好好過個年,有什麼事都等到過完年再說。」
陳世坤張了張口,臉上終於顯出些苦澀黯然的笑意,一言不發地深深鞠了個躬,領著兒子快步出了門。
錯過的劇情實在太多,還沒能理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封林晚茫然地看著見了自己就跑的陳家父子,壓低了聲音偷偷湊到自家老師耳邊。
「怎麼回事……陳家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一老一小兩頭狐狸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見到了些忍俊不禁的笑意,默契地一起錯開了目光。
畢竟不能把封家爸爸媽媽留在家裡太久,兩人在若論基老家留下吃了頓午飯,又免費檢查了個身體。再三保證過了年後一定再找機會來玩,才終於被警衛一路周全地送回了家。
直到在家門口站定,封林晚依然琢磨著莫名其妙出現的陳家人,一邊換鞋一邊壓低了聲音詢問︰「老師,陳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是來告狀還是來賠禮的?」
「大概本來是邀功的,可惜老爺子顯然要比他們以為的更目光如炬。」
穆亭澈笑了笑,順手剝開塊巧克力塞進他嘴裡︰「奶奶從爺爺那兒偷出來的,怎麼樣,好吃嗎?」
入口還是極醇香的可可味道,卻才咬了一口,一股酒香就迅速霸道地佔領了口腔。
封林晚不會喝酒,忍不住急咳了數聲,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老師!」
「噓——別叫叔叔阿姨聽見。」
一本正經地捂住了那塊小木頭的嘴,穆老師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又往玄關看了一眼。見到門口留下的便條,才總算鬆口氣放開手︰「好了,隨便喊吧,叔叔阿姨去逛街了,希望叔叔能在天黑之前回來……」
「老師,你都還沒改口。」
老爺子頭幾年體檢被醫生勒令戒酒,全靠這酒心巧克力解饞。精致的巧克力裡面裝的全是貨真價實的朗姆跟威士忌,封林晚又沒有半點兒的酒量,被這一塊巧克力鬧得面色酡紅,蹲在地上不高興地悶哼了一聲。
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塊小木頭感人的酒量,穆老師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試圖把對方從地上扯起來︰「好啦,我當然會改口的。可也總得給我個緩且兄弟期啊,我這都幾十年沒叫過爸媽了……」
封林晚的力氣原本就不小,又有些醉了,蹲在地上不肯起身。穆亭澈拽了一下居然沒能拽動,反倒險些被對方給拖了個趔趄。
忽然就想起了老爺子的評價,穆影帝當然不甘心就這麼認下個小白臉的稱號,居然也跟著較上了勁。抿了嘴對著那塊小木頭連拉帶拽,腳下一不小心打了個滑,重心一個不穩,就被對方給扯進了懷裡。
「老師……」
封林晚又低低地叫了一聲,鏡片後的眼睛帶了層薄薄的水色,用力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血色仿佛又濃了些。
王奶奶從不喝酒,自然不知道這種特制進口酒心巧克力的威力。穆老師原本只是想作弄這塊小木頭,卻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個離奇的發展方向。現在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著臉,鼻間縈繞著濃鬱的烈酒香氣,自作孽的穆影帝才終於生出了些極不祥的預感。
「小木頭,聽老師說,咱們得先起來,不能坐在這兒……」
好聲好氣地勸著判若兩木的封林晚,穆老師心裡卻也沒了什麼底,只是耐心地揉著他的腦袋︰「聽話,有什麼話咱們回屋裡去說,好不好?」
陳飛揚一喜再回想起今天的事,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穆影帝都無疑對這一句話感到了深刻的後悔。
但是現在,對情況的嚴峻性估計嚴重不足的穆老師還在盲目地樂觀著。滿意地看著那塊小木頭的目光順著他的聲音移過來,遲鈍地思索了片刻,就跟著聽話地點了點頭。
還在沾沾自喜著當老師的威嚴仍在,穆老師腳下忽然一空,身體猝不及防地打橫過來,就被那塊小木頭給一把抱了起來。
「小木頭,不要胡鬧了,快放手——」
雖然身體狀況其實很適合被這樣抱來抱去,但心理狀態畢竟已經算是個初階老幹部。穆影帝臉上驟然泛起些血色,哭笑不得地試圖掙扎著跳下去,卻被那塊小木頭摟得更緊了。抱著他快步上了樓梯,一路熟門熟路地回了臥室。
眼看著寫著「弱柳扶風」四個字的小旗已經在終點朝自己晃來晃去,穆影帝眼前絕望的一黑,自暴自棄嘆了口氣︰「好好,讓你抱讓你抱,但是你得答應老師,進屋就得把我放下……」
話音還未落,他就被那塊小木頭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
隱約覺得這個劇情發展似乎有些不對,穆影帝未雨綢繆地一個鯉魚打挺試圖起身,就被對方結結實實地撲在了床上。
那雙眼睛裡已經氤氳開一片朦朧霧氣,卻還是固執地直勾勾盯著自己。稍薄的雙唇用力抿了抿,一字一頓地望著他︰「老師,我喜歡你。」
「老師知道,老師也喜歡你,但是老師覺得古人說尊師重道是有道理的,古人還說達者為先三人行必有我父——」
拿到的劇本和想像的不一樣,穆老師已經被嚇得開始胡言亂語,緊張地眨著眼睛,抬手勉強抵在了他的胸口。
少年的身體還沒有徹底長成,面部的線條也顯柔和。這樣可憐兮兮地縮在床裡,沒有了半點身為老師的威嚴震懾,反倒莫名顯出了些極柔軟的清澈無辜來。
封林晚定定望著他,忽然一笑,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低聲打斷了他的話。好聽的播音腔低醇柔和,帶了動人心魄的磁性︰「古人還說過——陳飛揚一喜居上……」
「陳飛揚一喜居上還能這麼用的嗎?!」
痛心疾首地質問了一句,穆影帝掙扎著試圖重振雄風,卻被對方輕輕鬆鬆禁錮在了床上。
看著那張越來越接近的的面孔,眼看著翻身無望的穆老師悲憤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對自己的魯莽做出了深刻的檢討和反省。
失策,簡直太失策了——還不如趁著那塊小木頭清醒的時候確定關係。小木頭聽話幾乎已經成了本能,只要他擺出老師的架勢,不愁嚇不住對方。
看看眼下的情形,他說十句對方能聽進去個標點就已經萬幸。聽說這種事都是第一次基本就定下來,事後再想翻身,只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穆老師含著淚眨了眨眼睛,終於自暴自棄地放鬆了抵抗,任人宰割地躺了回去。
帶著酒香和可可香的乾淨氣息越湊越近。被熟悉的溫暖氣息包裹,穆亭澈深吸口氣,忽然極輕地笑了起來。
管他那麼多幹什麼呢——反正也是停車坐愛楓林晚,究竟是誰負責坐,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在破罐子破摔的自我安慰下,穆影帝終於放棄了掙扎,一手按住了那塊這種時候居然還磨磨蹭蹭的小木頭,閉了眼睛主動迎了上去。
雖然不是沒有過演吻戲的經驗,和真情實感上陣的效果畢竟不同。幾乎帶了些慷慨赴死心態的穆影帝冒冒失失地撞在了那塊小木頭的唇角,卻只是一觸即離,封林晚就匆忙支起了身,慌亂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有什麼不行的?」
穆亭澈疑惑地睜了眼睛,望著面前這塊莫名其妙的小木頭,呼吸還帶了些尚不及平復的急促。
封林晚神色掙扎,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次,又用力搖搖頭︰「老師,不行的,你還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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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穆影帝︰去他的未成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