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默默捂住了臉。
公主殿下也是表妹一隻來的。
且還是對自家表哥很有些覬覦,已經成功上位了的表妹。
且眼瞅著,身邊兒這翹尾巴的小姑娘,以後也是嫁給表哥的命。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顧懷麒與明珠從來沒有說過很多的話,只知道親妹妹明玉特別討厭這個堂妹,也知道明芳與明嵐很喜歡這個堂妹。
他頭一次被六堂妹開了一把眼,人都呆住了,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妹妹搖頭晃腦在他的面前說了許多的大道理,不知為何,他本愁苦的心突然亮堂了一些,又有些想要笑出聲兒來。忍了很久,方才頂著淩陽郡王殺人一樣的目光艱難地吭哧道,「六妹妹,真是金玉良言。」
他扭頭飛快地笑了一聲,目光卻溫和了起來。
「六妹妹一直這樣快活就好了。」顧懷麒也聽靖北侯夫人與周氏說些當年舊事,知道昌林郡主對靖北侯府的心結就是眼前的這個病怏怏的妹妹,卻並不覺得昌林郡主有什麼不對。
明玉與宮中的榮貴妃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顧懷麒恨不能宰了顧明玉,自然也能想明白,當年顧遠面對痛苦的妻子與病得只剩一口氣的明珠時的決絕。
雖然當年他還小,不過是恍恍惚惚記得一些,可是此時想來卻又有無限的唏噓。
見明珠轉著小腦袋用「還用你說!」的輕蔑表情看著自己,他又勉強笑了笑,看著明珠認真地說道,「我沒臉再去給二伯父請安,六妹妹回去替我在二伯父面前帶句話。只說……」他垂目,有些疲憊,又有些傷感地說道,「日後我會看著家中,二伯父不必擔心。」他與顧遠不同。
顧遠可以決絕,他卻沒用勇氣,也下不去這樣的狠心。
老太太,靖北侯夫人,明嵐姐妹,細細密密的網交錯在一處,她們都疼愛過他,他早就掙脫不開。
「日後與英王少往來。」明珠見顧懷麒此時還記掛顧遠,頓時冷哼一聲偏開小腦袋。
「英王不是我能高攀的人。」顧懷麒就笑了。
他並不是個蠢蛋,自然想得明白英王的拉攏之心,只是二公子眼睛也不瞎,太子並無過犯,也不見劣跡,相反還很得寵……
這時候不去抱太子的大腿,非要跟太子對著幹,有沒有想過太子背後後位穩固的皇后的心情?有沒有想過愛重太子的皇帝陛下的心情?有沒有想過已經把家裡姑娘嫁到東宮,就等著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個外戚的朝中老大人們的心情?這麼不善解人意,英王還混什麼?
別不能把太子拉下馬,回頭太子登基,清算起來就是樂子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顧懷麒還算是個聰明人,明珠哼唧了一聲,重點說道,「顧五倡狂。」
「她既然不聽我這個做兄長的良言,日後是好是壞,也不要哭到我的面前。」顧懷麒嘴裡放著狠話,面上卻有些哀色。
他見明珠面上已經露出疲憊,一側的淩陽郡王伸出手來扶著她的肩膀,叫她隱蔽地靠著自己的手臂,不叫旁人看到她的羸弱,他心裡生出的是莫名的疑惑,只是此時卻並不在意,與明珠笑道,「日後若是我上門,六妹妹不要趕我出來。」
他回頭見身後的明嵐挑著簾子掩嘴笑嘻嘻的,也笑了。
「給藥材。」臉色懨懨的湘怡縣主很有「此山是我開」的氣勢。
「給也不叫他進門!」齊涼覺得顧家這點兒破事兒太叫明珠費神,黑著臉冷冷地拒絕。
三公主就見明珠回頭去看臉色冷厲的齊涼,急忙張口要為齊涼描補。
齊涼這樣剛愎決斷,還是攔著明珠不叫她與堂兄親近,這誰心裡會高興……呢……
「沒事兒給藥材給你開門,若有事就別上門了。」三公主正要「善解人意」,卻見明珠已經扭頭去與微微詫異的顧懷麒很直言地說道。
齊涼這個僕人,還算是一心為縣主大人著想,縣主大人的心裡……很受用,又有一種十分奇異的,酸酸軟軟的喜悅。
他只在意她的喜怒,只在意她的心情,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更多需要考慮的人情往來,也不會叫她「看在……的面上」,可是明珠卻覺得,這樣的齊涼……
「真是一個好僕人。」她小聲兒嘀咕著,哼哼唧唧地叫齊涼扶著,小爪子默默地抓住了他的華麗的衣擺。
齊涼冷厲的目光落在她細白柔軟的指尖兒,心裡莫名漏掉了一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柔軟起來,仿佛從前迷茫的,終於想明白了。
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三公主看著這兩個似乎瞬間無法融入其中的表兄妹,瞠目結舌。
真是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啊!
「好。」顧懷麒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齊涼,沉甸甸的心卻突然穩當了。
他就覺得,自己似乎不必在為這個堂妹擔心她的終身了。也因這個,他感到肩上的負擔似乎輕鬆了一些,才吐出了一口氣來,卻看見寬闊的長街的對面,正騎馬緩緩而來一個沉穩的青年。那青年似乎對四周種類繁多的小攤子視而不見,也沒有什麼好奇,板著一張臉,十分嚴肅,十分不苟言笑地策馬而來。
看見這青年,顧懷麒眼睛就亮了。
「楊兄!」他揚聲喚道。
三公主與明珠都叫齊涼掩在身後,探著小腦袋八卦地看去。
誰不喜歡看個樂子呢?
那「楊兄」聽見顧懷麒的呼喚,嚴肅地轉頭看來,見了顧懷麒,他刻板的面上微微融化了一些,不過看見顧懷麒的對面,還有兩個目光亮晶晶的美貌小姑娘躲在俊美青年的身後看過來,他卻皺了皺眉將馬勒住,遙遙地立在長街之中對顧懷麒拱了拱自己的手,並沒有走近的意思。
他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等顧懷麒上前與他說話,這就有些傲慢了,不過明珠是何等聰慧呢?自然看明白了。
因有未出閣的女眷,這青年竟不肯走過來。
雖刻板了些,不過很有規矩,更不過的是……這麼守規矩,想必不大得女孩子的喜歡呐。
雖世間的規矩十分嚴謹,不過世家貴女之中卻多了幾分隨意之風,尋常兄長的好友,不好單獨同人嬉笑,不過彼此廝見一下還是有的,哪裡需要這青年一般如同躲避洪水猛獸呢?
明珠心裡哼哼唧唧地挑剔這個青年,又歪著小腦袋去看身前,臉色嚴峻冰冷的齊涼。她不知怎麼,有些不高興,拉了拉他長長的衣擺,見他垂頭冷淡地看著自己,仰著小腦袋很傲氣地問道,「平日裡遇到女子,你也離那樣遠麼?」
自己的僕人,怎能親近別的女子呢?
「自然不是。」淩陽郡王才不是「楊兄」那等怕女人的人呢,傲然地冷哼了一聲。
明珠鬆開了小爪子,預備爬回車裡,跟僕人江湖不見。
「本王都是抽遠的!」齊涼覺得躲避是種消極的行為,越發傲然地揚起了俊美的頭來。
湘怡縣主柔軟的小身子重新從車上爬下來,繼續掩在僕人的衣擺後頭去看那個特別死板,不懂得抽人的青年。
當然,也得虧「楊兄」不會抽人,不然此時此刻,顯然被抽飛的就是三公主殿下與湘怡縣主了。
「我說什麼來著?楊兄與女子上很有章法,並不是一個隨意的人。」若換一個人,總要惱那青年的,然而顧懷麒卻越發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扭頭,就見自家的車中,青色的車簾垂落,可是一角卻顫巍巍似乎在抖動,裡頭露出一雙流轉的眼來。他將自己的好友與自家伯父親爹做了一個對比,都覺得好友聖人一般了,歎了一聲方才低聲說道,「若能嫁給楊兄,日後總會有規矩護著妹妹。」
至少這樣的人,有規矩禮法在他心中,斷不會有寵妾滅妻之事。
明嵐,還是比明玉有福氣。
「你臉色怎麼這樣怪?」明珠雖然覺得這青年不錯,卻不會插手左右明嵐的人生,她一偏頭,卻見三公主臉色怪異地看著那「楊兄。」
不像一見鍾情,倒像是沒有想到什麼的樣子。
「原來是他。」三公主看著那遠遠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穿著素淡的青衣,面容清秀卻叫一張很嚴肅的黑臉破壞了那漂亮的臉的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些同情地摸了摸下巴,這才拉著齊涼的手巴巴兒地說道,「阿兄是不是也想起他是誰了?沒有想到,竟然便宜了珠珠的堂姐。」
她深深地唏噓了一下,又板著手指頭小聲兒詫異道,「這麼多年,他竟然還未娶親?」
「不認識。」比起三公主的自來熟,淩陽郡王特別地冷漠。
三公主用無語的目光看他。
「誰啊?」「楊兄」很有名氣麼?明珠探頭去看了看這弱不禁風的傢伙。
「父皇早前瞧中的女婿。」三公主最喜歡八卦了,特別是身邊有個耐心聆聽自己的小夥伴兒的時候。
她聽見明珠詢問,眼睛頓時就亮了,拉著磨牙的明珠嘰嘰呱呱小聲兒說道,「那時候是給大皇姐預備的,誰知道大皇姐不喜他木訥寡言,滿嘴的禮義廉恥。」這個……大公主作為帝姬,似乎也不需要什麼禮義廉恥來的,大抵是覺得這駙馬無趣得很,斷然不要。
「賜婚之事沒成。」三公主說得眉飛色舞,最後攤開小手,遺憾得活靈活現的。
怨不得這個顧家青年敢說那青年沒有通房呢。
當年皇帝陛下給閨女看中的女婿,吃了雄心豹子膽想要被抄家的,才給兒子先塞幾個小妾。
真是便宜了顧二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