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著齊涼警惕地將荷包壓在身子底下,頓時哭笑不得。
她又心疼又心酸,還有點小小的欣慰,哪裡還顧得上太子呢?
「殿下,我們走罷。」這在場的都是太子妃党,統沒有一個待見婉妃娘娘的。
婉妃雖然生得豔壓群芳,可是真心成了透明人。她見皇后對自己置之不理也就罷了,從來喜歡偽裝賢良淑德的太子妃看都不看自己,拽了拽神情恍惚的太子的衣擺含著眼裡低聲說道,「又無人理睬您,何必在這裡……」
她本想去指一指側坐在軟榻邊對齊涼幾乎千恩萬謝的太子妃,想叫太子知道這女人的真面目,卻見皇后霍然扭頭,冰冷地看著自己。
「今日太子之事,都是因你而起。」皇后看不順眼婉妃是一則,今日婉妃幹的這事兒真是太毀太子了。
若不是婉妃拉住了太子的手臂尖叫不叫他去護衛皇帝,起碼太子也能做出個樣子不是。
「賤婦!」皇后從來溫煦,從未有口出惡言的時候,卻為了婉妃破了例。
太子妃哪裡還有心理睬太子與婉妃,一雙眼都落在兒子們的身上。
「拖出去,八十掌刑,打不死就再打三十板子,叫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皇后這一回是真的動了火兒了。
八十掌刑,那臉還能看麼,婉妃以絕色的容顏得寵,皇后這是要廢了她的寵愛。
「母后!」太子一愣神兒的時候,婉妃已經尖叫著叫宮人給壓住了,他聽到皇后的決斷,頓時心中一緊。
「逆子!」皇后劈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太子叫這一耳光抽得眼神迷茫,捂著臉去看面前滿面冷厲的皇后,動了動嘴角。
「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你的兒子你的太子妃!都抵不過一個女人?!」皇后幾乎是很失望地與不知所措的太子輕聲問道。
「兒臣不敢。」見皇后這是動了真火兒了,太子急忙跪在皇后的面前。
他知道今日皇后的壽宴被攪和了,又覺得萬分的愧疚,哪裡還顧得上被拖出去的婉妃,在皇后面前垂淚道,「都是兒臣的錯,求母后不要惱怒傷了自己的身子。」他也不敢扭頭去看婉妃如何,只聽見身後的院落裡傳來了竹板抽在人臉上的清脆的響聲,還有婉妃絕望疼痛的哭聲,他只敢低頭說道,「都是兒臣的錯。」
「你知道你錯了什麼?」皇后見他還知道羞愧,踉蹌了一下突然問道。
「娘娘坐會兒。」昌林郡主見皇后臉色不好看,急忙走過來扶住她輕聲勸道。
「兒臣,該去護住父皇的。」太子後悔死了,他心裡忐忑,低聲告罪道,「兒臣……」
「錯!你最錯的,是你兒子們吃了這樣的驚嚇,你到了此時,竟還連一句勸慰詢問都沒有!」
皇后劈口打斷太子的大道理,見太子霍然抬頭怔忡地看著自己,看著這張熟悉的英俊的臉,她失望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你兒子差點兒就受了傷,阿涼的傷若落在你兒子身上,會如何?你一句話都不曾問,心裡只有你的女人,你父皇對你的寵愛?」
太子心裡還有如何彌補在皇帝面前的過失,可是這些,都不是皇后想要的。
但凡太子還是個父親,她都不會這樣失望。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皇后抽太子都覺得浪費了,面上冰冷了起來,冷淡地說道,「日後,我不會再管你。」
皇帝要給太子穿小鞋收拾他,隨皇帝去罷。
「阿涼累了。」明珠見太子抱著皇后的衣擺哭著央求,想到從前意氣風發還會說什麼「柔情刻骨」的那個青年,都覺得不認識了。
不過不認識也挺好的,至少眼下,她覺得皇后給太子一耳光,耳光響亮啊。
「你出去吧。恒兒與梡兒,留在宮裡,你去尋你的側妃娘娘去。」皇后有些譏諷地踢開了太子,冷淡地說道。
從始至終,齊恒與齊梡都躲在齊涼的軟榻旁,看著太子種種,並沒有走近。
「兒臣知道了。」外頭還得太子好好兒籌謀,不然沒準兒立刻就得叫皇帝往死裡抽他。太子心裡多少還記得大事,急忙抹了抹眼淚,看著不遠處性情不同的兩個兒子,目光之中露出幾分疼愛與愧疚。
他伸出修長的手似乎想要摸摸兒子們的頭,卻遲疑了一下,收回了手,期待地去看自己的妻子。這個時候他才霍然發現,危機的時候,原來他需要的不是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美人婉妃,而是能輔助他,給他勇氣一同攜手面對風雨的太子妃。
「太子妃留下。」皇后見太子還有臉去看太子妃,頓時硬邦邦地說道。
她說出這話,就是不叫太子妃為難,舍了擔心的兒子不得不與太子出宮。
太子妃壓根兒就沒想跟太子出宮去,聞言自然十分溫柔地應了。
「母后。」太子央求地喚道。
他今日喚了自己不知多少句母后,皇后都覺得胃疼,哼笑道,「尋你的美人兒陪你去。」
榮華富貴天下太平的時候想著婉妃,這馬上暴風驟雨就知道太子妃了。皇后很不喜歡太子拿太子妃當倒楣的,見太子有些傷心,揚聲叫外頭的宮人將婉妃給拖進來。明珠只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就見兩個面容嚴峻的中年宮人,手裡提著一個已經軟軟昏迷的女人走進來、
這女子滿臉都是鮮血,一側臉頰已經皮開肉綻。
太子看了一眼就不忍目睹地扭過頭去,眼眶發紅。
「這就是不知尊卑,不知嫡庶,恃寵而驕的下場!」皇后厲聲道,「拖到東宮去!叫側妃們都看著!日後雖再敢在東宮亂了規矩,婉妃就是她們的榜樣!」
她見婉妃垂著頭似乎昏過去的樣子,垂頭與無聲落淚,痛心憐惜地看著她的太子輕聲說道,「你寵的這個東西,日後只怕是害了你的罪魁禍首。」她見太子上前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婉妃,哼笑道,「日後,你不要後悔。」
只有當皇帝的暴風驟雨來臨,太子才會真正地明白,他號稱深深愛著的這個女人,究竟帶給他的是怎樣的災難。
「還有三十板子。」湘怡縣主覺得婉妃討厭,方才還知道在太子面前告狀擠兌太子妃,忍不住拉了拉皇后的衣擺。
她都一點一點數著呢,八十個耳刮子,然後就沒聲兒了呀!
「表妹。」太子看著懷裡已然氣息微弱的婉妃,忍著心裡的傷心與明珠喚了一聲。
「有錯就要懲罰。方才,她是不是抱住太子的手,叫你失了陛下的歡欣?」明珠感到自己的手叫齊涼握住,仿佛是在支持自己,頓時挺著自己的小胸脯認真地說道,「說好聽的,她護駕不利。說不好聽些,她攔著太子不叫救陛下,那就是心存歹意,有心行刺!」
此言誅心,太子頓時就受不了了,然而他才要反口,至少說一句與婉妃無關,是自己沒有去救自己的父皇,卻一轉頭,動了動嘴角說不出口。
皇帝不知從何時而來,也不知聽了多久。
他面容冷峻威嚴,與素日裡的無奈慈愛全然不同,太子竟不敢大聲說,並不是婉妃壓住了自己。
他也確實是叫婉妃給拖了後腿,只是本是想要自己一力承擔,不要叫婉妃被牽連。
心裡想得很好,他在這裡,卻說不出口。
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些怨恨婉妃。
若不是婉妃,他怎麼會落到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他也感激明珠,因明珠這一句話,多少把他從方才的自己的不堪中摘了出來。
當然,湘怡縣主同樣沒有看見皇帝,不過是想給婉妃按個罪名,叫她多挨幾板子的真相,就不必與太子殿下提及了。
「你的側妃?」皇帝掃過太子,見太子訥訥退到一旁,他面色稍緩,然而卻已經不復從前的慈愛縱容。
他看都不看不知是不是該將婉妃從自己懷裡丟出去的太子,大步走到了齊涼的身邊。見這青年白皙細膩的後背上的傷勢,忍不住歎了一聲有些捨不得地說道,「這傷得不輕,阿涼也是吃了大苦頭。」他又安慰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腦袋,見這兩個手握著手,齊涼垂目,明珠卻仰著自己的小腦袋看他。
那雙眼清明透徹,叫皇帝心中一軟。
「可疼。」明珠仰頭與皇帝有些委屈地說道。
「朕知道。」那淋漓的鮮血,猙獰的燒傷,皇帝哪裡不知道疼到了極點,卻還是小心地摸著明珠的頭柔聲說道,「珠珠不要擔心。」
「七皇子?」皇后在一旁和聲問道。
「睡了,可憐見的。」皇帝提起七皇子,臉色就溫煦了許多。
「他還小,沒有個主事的照料,只有奴婢們總不能叫人放心。」皇后看著皇帝,斟酌地說道,「不如叫榮貴妃出來……」
「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叫她出來,七皇子只怕傷更好不了。」皇帝十分厭惡榮貴妃,這種厭惡就算是七皇子重傷也不能叫他有半點兒動容。
聽見皇后提及,他想都不想冷冷地說道,「叫她好生關著!至於七皇子……」他遲疑了一下,方才慢吞吞地與皇后說道,「你多看顧些也就是了。」他到底沒有將照料七皇子的差事,交給宮中其他的嬪妃。
這顯然是對皇后依舊有情分,太子緊張聽到這裡,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至於太子……」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一瞬,繼續聲音平靜地說道,「卸了手裡別的差事,先給朕查明白,你的戲班子,怎麼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他的目光嚴厲起來,審視地看著太子。
太子在他猜忌無情的目光裡,心慢慢地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