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最近在朝中十分憋悶。
雖然太子確實不大好,叫禦史參的那些罪過也都幾分是真的,不過叫顧遠說,這說太子不好就往死裡踩,也是夠了。
落井下石的時候,可想過當初對太子卑躬屈膝之時?
這朝中的風向叫顧遠有些不自在,也幹不出也參太子一本的事兒來,只好在朝中與兒子們修閉口禪,順便觀察一下朝中的皇子們。
七皇子就不必說了,倒太子的急先鋒,英王的忠實小夥伴兒,不過英王那志得意滿似乎下一刻自己就是太子的樣子,叫顧遠心中生出幾分警惕。
天可憐見的,太子再不好上頭也有皇后,身邊太子妃與皇孫都與明珠交好,可是這英王就很有些微妙了啊。
若英王上位,明珠還混什麼?只怕得叫英王折騰死。
就為了這個,也不能叫太子倒了台。
顧遠心裡警惕英王本就不喜歡,且因明玉嫁入英王府,心中就有許多的厭惡。他才怏怏不快地從朝中回來,就聽見老太太病得不好了。聽昌林郡主隱隱約約的意思,還與明玉有關,頓時生出幾分惱火。
他也明白這時候是該去老太太面前的,遲疑了一下本想自己與妻子過去一趟也就完了,然而卻叫顧懷瑜勸說,帶著孩子們一同氣勢洶洶地往靖北侯府上來。
才進門,就見靖北侯正與一個妖冶輕佻的丫頭立在老太太的屋外嬉笑,勾勾搭搭。
顧遠心裡生出幾分怒意,上前不理好壞,一巴掌就將那丫頭抽到地上,抬腳將震驚的靖北侯給踹進了老太太的屋子!
屋裡頭靖北侯夫人正一臉愁容地與太醫說著什麼,冷不丁就見門口倒退著飛進來一個人影,定睛一看可不是靖北侯麼,霍然起身往門口看去。
見是顧遠臉色冰冷地與一家進來,她目中閃過淡淡的笑意,面上卻關切地與傻眼跟著一同捂住自己的肚皮,似乎很擔心自己也無妄之災被來一下兒的太醫輕聲歎氣道,「咱們侯爺素來不肖,大人方才也聽見了,他……二弟最恨不孝之人,哪裡忍得住呢?」
靖北侯與那丫頭就在屋外調笑,死人才聽不見呢。
那太醫本在心裡腹誹靖北侯府沒有一個好東西,見靖北侯挨了一記窩心腳,對南陽侯顧遠的印象就很不錯了。
「看起來傷得不重,不必用藥了。」這太醫還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地上打滾兒的靖北侯。
肯定有五臟六腑被踹碎了,不然怎麼嘴裡往外吐的血是黑色兒的呢?
可惜太醫大人只當做沒看見。
今日他前來就是給老太太看病的,出一趟醫給兩個人看病,這可太過分了是不是?
「畜生!」老太太最疼愛的就是靖北侯這個長子,這都要死了,靖北侯竟然還知道玩兒女人。
特別是這東西早就不行了,就算與女人勾勾搭搭……只能看不能吃,有意思麼?
「二弟不要生氣。」靖北侯夫人知道靖北侯這回是真冤枉。
這今日一早,靖北侯最近轉了性了,跟顧三老爺一同在外頭養了兩個唱戲的年輕戲子,因戲子討好得很,因此靖北侯就要拿府裡的銀子給心肝兒花花,這眼下靖北侯夫人看開了,已然不似從前那般賢慧,聽說本可以要給姑娘的嫁妝還去養戲子,頓時就不幹了,與勃然大怒的靖北侯在家中好一番爭吵。
靖北侯又挨了妻子一耳光,第八百次嚷嚷著要休妻。
靖北侯夫人斷然沒當一回事兒,見老太太也出頭叫她與靖北侯賠罪,只冷笑問,要休了她,問過她大閨女韓國公夫人顧明芳沒有?
問過她外孫韓國公世子沒有?
雖然她小外孫這前些日子才會說「吃掉!」。
老太太頓時不說話了。
榮貴妃在後宮還沒有放出來,七皇子入朝,正是需要韓國公府鼎力幫襯的時候,她哪裡敢在這時候叫顧明芳對娘家生出嫌隙呢?
也因榮貴妃,因此老太太不得不委屈了兒子。
左右兒女之中,老太太總是會叫兒子做犧牲的。從前是顧遠,這一回輪到靖北侯了。
而已。
這還了得!
靖北侯頓時覺得自己被母親傷害拋棄了,一路叫駡不停,可是沒有老太太允許,沒有靖北侯夫人低聲下氣,他在府中也鬧不出么蛾子來,只好為了發洩自己對老太太的怒火,在老太太重病的時候在門外與丫頭調笑,表示一下自己很生氣,沒想到還沒出氣就叫弟弟看見了,挨了一腳狠的,現在都爬不起來。
靖北侯捧著肚子在地上吐血,順便就見靖北侯夫人十分討好地迎上了顧遠。
「母親怎麼樣?」顧三老爺眼下不見蹤影,顧遠見周氏與顧懷麒都在,冷笑一聲。
明玉正縮在角落,臉色蒼白,目光閃爍。
「已醒過來了。太醫說了,只要能熬過這兩日,起碼能過到明年。」靖北侯夫人心慌意亂地說道。
她如今是真心不希望老太太死了。
「用最好的藥材,不要吝嗇銀錢。」顧遠挑了床上了窗幔,就見老太太靜靜地躺在裡頭,她睜著眼,顯然還很明白,可是氣息卻微弱得厲害。
顧遠滿目複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見她動了動嘴角,看著自己眼淚流下來,忍不住抹了一把臉,抹下了一臉的淚水。
「把畜生拖出去。」他看著老太太眼角流下渾濁的淚水,頭也不抬地吩咐道。
已經有瑟縮的下人上來,把靖北侯拖出去了。
老太太聽見靖北侯慘叫叫駡的瞬間,蒼老的眼裡露出一抹傷心與擔憂,再看顧遠的眼神就有些不認同。
她見這個高大的兒子一臉惱怒,疲憊地垂目,微弱地說道,「那是你哥哥。」她說了這一句話,就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帶著幾分埋怨地看著臉上一瞬間變的空白的次子,見他沉沉地,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這個高大英俊,人過中年的兒子叫她心裡生出幾分安穩。
「別,別忘了,忘了你妹妹……她不能總失寵……想,想想七皇子……」老太太幾乎是用盡力量一把抓住了臉色木然的顧遠的手臂。
顧遠突然想笑。
他本以為是在為母親抱不平,可是原來,他的母親從不必他為她做多餘的事情。
他為她出了頭,可是她嫌棄他多管閒事。
「母親安心養病罷。」榮貴妃沒出來這快一年,顧遠只覺得是最輕鬆的日子,沒有榮貴妃唧唧歪歪狗拿耗子,他與昌林郡主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還希望皇帝關這個妹妹一輩子呢,哪裡希望她放出來,便冷淡地說道,「兒女們都大了,母親日日操心,身子骨怎麼受得了?保重自己,好吃好睡,我聽太醫說了,您就得靜養。」見老太太失望地看著他,他卻覺得自己心如鐵石。
「嫂子預備最好的藥材,百年人參什麼的……」
「不行!」靖北侯夫人正點頭,周氏陡然在一旁尖銳地叫道。
她面上有些晦暗,雖然與顧懷麒坐在一起,可是卻帶著幾分惱怒與憤恨,叫她美貌的面容都扭曲了幾分。雖然依舊花枝招展,穿著最華美的宮裝,可是周氏的眼神顯然沒有什麼炫耀了。
她正豎著耳朵聽著,聽見這一句,頓時心中一凜跳起來,撫了撫頭上沉甸甸的赤金鳳釵強笑道,「我瞧著老太太這病也好不了了,什麼人參百年人參的,那都是一樣兒的,何必花更多的銀子呢?」
眼下花靖北侯府的銀子,那不就是在挖她兒子以後的家底兒?
顧懷麒迎著顧遠與靖北侯夫人驚訝的目光,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土裡去。
「老太太的病,求大伯娘務必都用最好的。」他無顏抬頭,垂頭有些痛苦地說道。
「你胡說什麼,傻了你?!」周氏見兒子拆臺,頓時大怒。
「母親給兒子留點臉面罷。」顧懷麒疲憊地說道。
他英俊的面容已經憔悴不堪,幾乎看不見希望一般,看著叫人可憐。
明珠揪著兄長顧懷瑜的後衣擺,對顧懷麒沒有什麼興趣,只探著小腦袋去看床上老太太的表情。
她那麼喜歡周氏,聽見這句,心裡的滋味兒一定挺好的。
趙美人這是第一次來靖北侯府,她立在明珠的身邊,見這小姑娘躍躍欲試很有些幸災樂禍,努力不叫眼裡的笑容叫別人看見,微微伸出手臂,將明珠掩在自己的身側,不叫別人看見明珠的調皮。
她這般動作自然叫齊涼十分不滿,不過這時候不是爭寵的時候,齊涼哼了一聲,卻只是握住了明珠的手,一同去看床上的老太太。那種十分複雜,萬念俱灰被辜負的樣子,叫齊涼覺得今日沒白來。
他素來記仇,自然記得老太太為了榮貴妃,是怎麼辜負明珠與昌林郡主的。
「你還有臉說這個!」顧遠見周氏跳出來,本心中就大怒,見她還斤斤計較,厭惡到了極點。
這靖北侯府裡頭實在叫他不願意待了,左右老太太身邊有她心愛的兒子靖北侯與孫女兒顧明玉。他心裡失望透頂,冷笑了一聲與靖北侯夫人冷淡地說道,「大嫂好生照料母親。改日我再來看望。」他方才的急切都成了心灰,又覺得自己可笑到了極點,帶著妻子兒女就要回家。
「二伯父救我!」明玉不知怎麼有了力氣竄出來,抱著顧遠的大腿哭叫道,「王爺又要納側妃了,求二伯父給我做主!」
英王就要納新人,據說也是高門顯宦出身,身份尊貴,據說納側的宴席,比她的還要風光。
一轉眼,她的寵愛,都被奪走了。
「關我屁事!」南陽侯一腳踹開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