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靜地站在病榻之前,身邊是兒子與女兒難以壓制悲痛的細微的哭聲。
他仿佛是在做夢,整個人都輕飄飄,腦中一片迷茫。
病榻上,他清麗消瘦的王妃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她太瘦了,仿佛是受到病痛的折磨,因此變得萬分的憔悴,她身邊是好幾個滿頭大汗的太醫,來來回回,時不時恐慌地看著一臉木然的他一眼,之後有急忙去診斷他的王妃。
她好不容易醒過來,張開眼,就仿佛在尋找他。
「阿涼。」她虛弱地喚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父王。」身邊是他已經長成的兒子,推了推他。
他一臉麻木地走到病榻前,附身看她,看這個陪伴了自己三十年,叫自己終於感覺到幸福的女子。她仰頭看著他,眼睛裡沒有不舍與不能陪伴他的愧疚,只有深深的執著。她不去看別人,只看著他。
「珠珠啊。」他輕聲卻平靜地喚道。
他依舊英俊,人在盛年俊美得不能叫人忽視,仿佛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
那個同樣依舊美麗,就算兒子娶了媳婦,女兒已經出嫁的女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陪著你,到哪裡都陪著你。」他明白了她的執著,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卻生出十二分的歡喜,沒有一點的傷感地說道,「多謝你,沒有忘記我。」他垂頭將自己的唇印在她的手心兒,感到她的安然與放心。
「我們永遠在一塊兒。」她感到手心兒的冰涼,卻只是垂著頭喃喃地說道。
她在他的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抱著她歪在床榻上,看著她安靜如同沉睡的容顏,感到懷裡的身軀變得冰涼。
「父王節哀!」他的女兒已經哭著撲在了踏前,他的兒子跪在他的面前痛哭失聲。
他們失去了母親,哭得那樣傷心。
可是他卻並沒有感到悲痛。
她到死都只記掛他,沒有去看那兩個孩子一眼。這一次,她終於只屬於她了。
不再是侯府的女兒,不再是顧懷瑜的妹妹,不再是一雙兒女的母親。
她只是他的妻子。
他憐惜地撫著她的臉,看向眼前已經成家的兒子。
「你已經大了,日後可以支撐家門,若獨木難支,可尋侯府,或往宮中。」如今的皇帝曾經在幼年時與他的王妃感情甚篤,就算長大,尊重與仰慕也從未忘卻,還十分庇護他的王府,且還有太后在,他從不擔心兒子。
就算這個兒子沒出息又能如何呢?
他把他幸福地養大,叫他安然地成長,就算日後落魄,也是他自己無用。
至於女兒……嫁回南陽侯府,婆婆是趙美人,自然有她的太平日子過,何必操心。
「去吧,本王與你母親想靜一靜。」他一直都不大喜歡自己的一雙兒女,此時冷淡到了極點。
若不是當年皇后……該喚太皇太后逼著他好生撫養兒女,這對幾乎要了妻子命的雙生子,他只會丟到宮裡去叫他們自生自滅。他這一生只有這兩個孩子,可是卻只覺得又討厭又礙眼。兩看相厭罷了。
那生得俊秀,卻更肖似妻子兄長顧懷瑜的青年欲言又止,還是拉著妹妹出去。
他似乎想到什麼,目光悲痛,卻萬般痛苦說不出口。
也或者……他也是更希望叫他這個父王,追隨母親而去的。
因為比起父親,這個小子更加愛著的,是他的母親。
空蕩蕩的屋子裡,還是只剩下他們兩個。
「我說過,到哪裡,我都陪著你。」他將額頭抵在她冰冷的額頭上,喜悅地笑了。
他抱著她,這一次誰都不能拆散他們。
意識模糊即將遠去,恍惚之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初見,稚嫩纖弱的小小的少女眼神狡黠,叫他心生仰慕,卻不自知。
他的珠珠啊……